许多时候会觉得人生真是奇妙轮回,世间一切的相遇都是有渊源的,上天总有理由让我们来到这个纷繁的世间留下印迹。
父亲已离开这个世界多年了,但总是在生活的缝隙之中呈现他的音容跟随着种种思绪跳进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学期结束时的会上,校长出于学校的今生往世而谈到了陶行知在渝城创办的育才学校。凡听到充满乡情的字眼,我都是内心有涟漪的,人生去到哪里都难以割舍故乡的情怀,更何况那是父亲曾经学习过的地方——育才学校。
父亲年幼时入了陶行知在重庆创办的育才学校,我儿时曾闻父亲在故乡城市边的小镇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去读书的情景,谈起他离家上学去时的披晨星,到达学校时的夕阳余晖。是让幼时的我心怀敬佩的,我常无知地问他,这么远的路干嘛要走着去?这么远的学校干嘛要去?父亲的回复不外乎两个答案:一是没有交通工具,二是育才学校学费低。虽然爷爷乃私塾先生,家中另还有良田薄亩,家里请有长工种植农田,但并非富裕之家。爷爷为人师,即使是有田地的有产阶级,却厚道待人,非苛薄的地主老财。尽管有长工长期种地,但主顾相处甚为和谐,由此自家留用的并不多,家境拮据可想而知了。爷爷有三子一女,信奉知识的重要,几个子女皆有求学读书。考虑经济条件并不全宽裕,于是送了父亲去甚远的育才学校就读,因相距之远,父亲每月返家的来回都只能是步行了。
我高中毕业那年,我跟随父亲回了祖上迁居至津城的乡间祖地,父亲一边走一边与我说话,父女俩少有的交流似乎就停滞在那个明媚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射在山间小路上的斑驳的树影中。树林中夏季的阴凉,树叶携带的风,林中鸟的鸣叫声,在我记忆的深处摇曳跌宕。父亲站在山岗上,父亲满怀深情地指着山凹里的田野,说这里就是祖上在清光绪年间入川居住之地,100年前是一个小镇,而今沧海桑田,早已寻找不到半分的印迹了。父亲唏嘘不已!四周黛墨色的山包裹着这个山凹,山岗上松林的摇曳随着夏风掠过响起阵阵呼啸声,似乎在提醒我们还要把那久远的记忆沉淀于心,再不忘怀。我随着父亲的脚步走过平地,翻上山岗,再下到树林阡陌。父亲没有停顿他的脚步,却是用越来越低沉的声音告诉我这里曾发生过让人惊诧的惨案。
父亲说临解放前,育才学校从古圣寺迁居于红岩村前,一部分年长于他的学长们被国民党秘密逮捕,本来是作为政治犯被押送至贵州息烽监狱,但却秘密地押送至此处,被惨暴地杀害了,父亲沉痛地说,杀的都是年轻的学生,如果那时不是因为自己年龄还小,恐怕提前长眠于地下的也有他一个了。唉,看到的是山凹下堆成堆的尸体……父亲悲愤的声音似乎和着松林在呜咽,一会儿宏大,一会儿细切,一会儿如草原万马在奔腾,一会儿如春蚕嚼着桑叶时细碎绵长而不绝的沙沙声。
听父亲说完,我很奇怪地问,这里的小镇又为何销声匿迹了呢?父亲说,这里地处山间丘陵,没有河流经过,欠缺水源,又经常干旱。一次小镇因干燥被大火烧光了,从此小镇消失了,父亲的祖辈再次搬迁他处重置家业。
那个夏天的午后,父亲陪伴我走过山岗,俯瞰山野丘陵,听松林的啸声,言及往事,我那时不知意义何在,然在若干年的今天,它终成为我人生之中又一值得缅怀的印迹,又一珍藏的记忆,又一难以割裂的因源。那些先辈用鲜血踏出的阳光大道,荫泽后辈的不独我一人。只想说,我们没有过去便没有未来,只愿河山依旧,幸福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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