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祭奠我不舍的父亲和远逝的光阴……
(三)
我还是那个疏着羊角辫的女孩,孤单地守在家中那随岁月已渐斑驳而黑魆魆的厨房。父母、兄姐都不在,暗黑的房间只有那炉堂里燃烧着刺眼的火花,还伴着柴薪噼啪噼啪燃烧的快意的声音。我看着那火越烧越旺,感觉它似乎快要烧到墙外的屋顶了。于是我起身走到后院,后院没了从前茂密的杨槐树,现出光秃秃的岩石。岩石延伸成一个长廊,离我最近的岩石边也开始燃起来一点又一点的火,我感觉那火在冉冉上升,于是我靠近了,我想着这火怎么能让它燃烧起来呢,潜意识告诉我得把它灭了。刚要走近,远处传来父亲大喊的声音“危险,不要去那里!”我抬头一看,父母亲、兄长、大姐、三姐都站在岩石的又一边看着我,手里有用于铲石挖土的工具,我心里有些纳闷,正要询问他们做什么,同时想要走到父母身边,抬起脚时……
我睁开眼,窗外微透进一丝光亮,夜未央…哦,原来我又梦回了老家,只是梦中的家也不是那个家,梦中的父亲早已远离……
3月的此间,是父亲离开我们的日子。在这一个清明将至的三月,父亲又来到我的梦中,我想他定是万般地不舍离开他的孩子们,要不然,怎会常驻我梦里……
从少年读书在外开始,我与家人便是聚少离多,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早年他的忙碌,他的内敛!我的无知,我的独立!我们都不曾特意要珍惜日子常聚在一起,等到人生去了大半才知和亲人相聚时的珍贵!
父已离开三年,走在阳春三月花开的季节。父因中年受过工伤,到晚年时一直和病魔相斗,年迈之时身体已是孱弱之躯,回家每每看到父亲那样地瘦弱,心中便充溢辛酸。在去时那年的年前,父亲自觉肝部等疼痛,医院检查出来已是晚期癌,医生告知不必治疗。兄姐不敢告诉他,还是送进医院采取保守治疗止痛,只愿父离开前少些苦痛。但随着病情的恶化,已不是止痛片能减少他的痛苦。我远在他乡,工作所限,不能近侍在父眼前,只能天天通电话了解父亲的病情,听听他的声音。有那么一次,我问他怎么样了,好点没?父亲在电话里谈着自己的病情,以既黯然低沉又有些迷惘的声音说自己很痛,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有好多好日子没有过够呢。我竟然规劝着他,告诉他人总有生老病死,要他看淡些。而今回想起来,为此话后悔不已,我就那么残忍地摧残着父亲弥留之际的希望,我是一个多么不孝的孩子啊!父亲当时该有多么伤心啊!
父亲走了,定是多么不舍这世间的一切。我有时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而今他在做什么,是否已远离病痛?如今,他来到我的梦中,那么真实地提点着他的孩子远离危险,这应是普天下所有父母皆时刻内存在心的挂牵吧……
父亲走了,如今的老家再看不到旧时的景致,以往的回忆不见了,我的童年不见了,父亲的去世将老家的生活也永远带走,以往的家已没有家的模样。很多时候我们说得浪漫简单:笑着和亲人告别,笑看生死,笑着面对生命的生生不息。只是只要想起父亲,往事回忆便铺天盖地袭来,怎能笑得出来?因为从那么一刻开始,我也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尽管我也人到中年,早已能独立承担一切,尽管是已渐变老。
变老,就变老吧。让一切,不去害怕不去欣喜,只是发生了,成为故事了。
“时间从来不回答,生命从来不喧哗。”想到片刻可成永恒,想到人生本就是一场为了体验而进行的漫长旅途,有些不想说了,就这样往前走吧。没有停不下来的绝望,幸好若干年后也有我的孩子去面对我的离去,那时,会让我一切的哀伤和疼痛清零。
父亲已走远,想哭就哭吧,我会轻一点地抹去眼泪。想起那年舅舅在追悼会上念着答谢词,我直到今日才忽然明白了关于文字的意义。
在很多的时光岁月里,文字让我享受到许多虚荣的东西。父亲走了,那些过去的事,那些此刻的心情,写下来,最终为的是与时间的拉锯。
我们最终都会输给时光岁月,但到最后,还能在我的文字里,看见最细腻的自己,每读一次,就重新活一遍那些个最美岁数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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