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镜第三季卖给了 Netflix，主创倒是没变。有没有之前两季那么神稍后再论，看完前几集，先来说一说我最喜欢的几集。第一集很棒，各个方面都很棒，很多公号都会仔细讨论第一集，那么我就来说说第四集。
第四集前一半几乎所有人都看不懂，只是时而透露出来的几句诡异台词和黑镜这个剧的主要特质让你会觉得之后肯定有反转。当时我猜有几种可能：1.科技让你穿越，而这不太像时间旅行，那可能就是沉浸式技术，让你回到过去，过去可以借助技术的外衣以一种近乎真实的状态存在；2.也是回到过去，但是是死后像《Predestination》那样的一次又一次回到过去。结果讨论的是死后永生的问题。
我们可以从结尾开始倒着看。这里渲染的是是「云天堂」的概念。大概是是死后的人或者濒死的人都会上传意识，成为一个脱离肉体的全新的自我，其实也没那么新——你所有的活动会基于你的记忆伴随始终。只要不断电不断网服务器没倒，你就可以在云天堂里面享受你之前无法享受的东西，做你之前未完成之事，成为一个你想要成为的个体。你会有全新的社交网络，不受那么多属于你前世的道德伦理的舒服，过一种没有那么多忧虑的生活。然后两个女主角就这么相遇了。Yorkie 21岁发现是同性恋而被世俗与家人所不忍于是飙车出事瘫痪，于是进入云空间寻爱，Kelly 经历失去女儿失去丈夫后自身患癌，于是进入云空间寻求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快乐。然后他们相遇了，相爱了，Kelly 去线下千里看 Yorkie，先结婚然后 Yorkie 超脱肉身彻底进入了云天堂。这时候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Yorkie 在云天堂里求 Kelly 永远的来这里陪她，然Kelly 忽然想起自己与丈夫49年的羁绊，终想一死跳出这个死后意识还要被上传的循环，对她来说太痛苦了：活着（现实中）意味着孤独与病痛，死了意味着背离了自己与丈夫的感情。她说：
「Well, OK then. All things considered, I guess I am ready. For the rest of it.」
她选择了与过去和解继续去云空间里活，终究不过是一种无奈苍凉之举，但对于Yorkie 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成全。
以前看好多科幻片，看到过很多人类超越肉体成为全知全能的存在：攻壳机动队素子上传意识，超体里斯嘉丽约翰逊进化成无处不在的人工智能，人的精神在0和1的维度上被重构了，成为这样的存在往往令人艳羡与向往，我们就这么被困在肉体里，我们这样的存在当然渴望无所不知几乎无所不能的超级生命体。但是当我们近看，当这样的机会平等地降落于每个人的时候，真的是那么美好而少瑕疵吗？这个问题太大，你可以想一想：如果你是 Kelly, 你会怎么选？
哲学上说的是「向死而生」，就好像定义了生命的起点和重点，这中间这段时间是生命，你的存在。到后来你会发现是你的记忆定义了你，成就了你，再到后来说的简单点就是what you eat makes who you are，不管是食物还是精神食粮。但是当有这样的改变生命形态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时，你会改变你的哲学吗？你是像剧中 Kelly 老公Richard 一样坚持现世的真实的生活坚决不去模拟的天堂还是像 Yorkie 一样坚定地拥抱新技术寻求解脱？这问题谁也没个答案。你会发现，我的理性会告诉我「拟真」永远不是「真」，我的感性层面上又无法分辨「拟真」与「真」之间的边界。这当然取决你觉得什么是「真」以及你是否愿意在新生命形态下改变你的对「真」的认知。而且这也会涉及到你的道德伦理观念，比如远程性爱就是检测这一观念的一个例子。「活到永远」对于任何物种来说都太有吸引力了，那意味着尽可能多的可能，但「活到永远」可能对于任何物种来说可能都会不容易不简单或者是太久了。你愿意看到你的地球毁灭吗？愿意看到你所在的银河系和仙女座星系在30亿年之后相撞吗？诚然那壮观的一比，但这时候的宇宙对于你又意味着什么呢？你甚至不是通过视觉来看宇宙。你看着屏幕里投射过来的宇宙发现，你也只是一个电子罢了，终是逃不过无尽的孤独和悲凉啊。然后你对自己说，这特么就是黑镜啊。
黑镜的编剧 Charlie Brook 一早就说过，黑镜的意思是你面对的如影随形的屏幕以及它们给你带来的渗透进神经末梢的影响。他是个《卫报》的专栏作家，讨论新媒体与科技给人们带来的各种困境，而他的态度是愤怒而绝望的，所以你会看到黑镜每一集结局都会有反转，有的甚至是镜像式的反转，姑且不说我个人喜欢不喜欢这种愤怒而绝望，我只是觉得在某些集数里面，这种愤怒被快餐化了，你只能看到耸人听闻和发些忧愤，却再无戏剧要去讨论的东西。当然，要驾驭这个主题其实非常难，这毕竟是一个概念现行的剧集，能引发些讨论也就是达成主要目的了。
我看黑镜的时候，脑子里经常会想起福柯对于镜子的一个形容：
「A mirror makes this place that I occupy at the moment when I look at my self in the glass at once both absolutely real, connected with all the space that surrounds it, and absolutely unreal, since in order to perceive it, it has to pass through this virtual point which is over there.」
镜子真是一个绝妙的比喻，可以让你去仔细摸索一下这里和那里，肉体与精神的关系以及他们的真实性。同时，他也是你的观念的真实写照，就像是在今天讨论的话题「死后永生」里，每个人面对这种乌托邦时的不同态度和各异选择。黑镜是反乌托邦的，但这不是反科技或者反智，它讲的从来都是人性的失败与困境。当你把你身边的电子设备屏幕关掉，你就会在屏幕上看到一个你，一个可能你沉浸屏幕很久以后才关注到的真实的自己，你的屏幕就是黑镜。
最后来点正能量。黑镜里聚焦的永远是「在线的自我」这个问题，包括今天说的「云天堂」，其实不是要你对于这种伦理问题思考有多深入，而是要你去活好每一个当时的自我，对你自己的生活永远保持在线，不管是哪一种生命形式。
最后的最后，表明我的态度。我想，活得足够久总体来说是好事（并不是永生），不管是否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但是请给每一个当事人足够多的选择，选择是否开始，选择何时结束，也应该让每一个当事人都知道，死后还可以「活」不是你逃避当下的借口，也不要忘了你是个怎么样的人。记得去找你的家人——那是你开始的地方。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