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在一曲空灵绵长的古琴声中,失了魂。
听着听着,只想走进一座空山里去,借此,完成一段生命的修行。
春来,空花盛开,等一朵花从老瘦的枯枝里缓慢抽芽,慢到闭上眼,也可以听见嫩芽咿呀苏醒的声音,直到空空的山谷,绽放成一场盛大的花事,流水忙着呼唤水草,水田落满白鹭,屋前杏花红了又白。
转眼,便是第七个年头。
任路边的草籽占领日日必走的小路,从婆婆纳到将一江春水点燃的灯芯草。可于暖风摇曳的日子里,穿青鞋,束高发,背背篓,采草药,从身边的一草一木中出发,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夜晚,闲敲棋子落灯花。若你恰巧前来,我便邀你一同剪灯花,看一束火苗是怎样跳动,绽开蓓蕾,流下眼泪。光影朦胧中,你眉目生风,我自是明净欢喜。
在山里,有大把时间,把这样的日子雕刻成一幅画,悬挂在屋檐上,画里有深邃高远的湖水蓝,一如你的眼波在流淌。有自由的飞鸟,如同人的灵魂在群聚,从此,这幅画就成了一扇天窗。阳光晴好的时候,踩着一阶一阶的光,向上走,走到光阴深处,将独居的日子照亮。
上弦月之际,任一抹月色开木窗,月色似雪铺满你来时的路,我便虚掩柴扉,于炉火旁寂静到老。
自知,不管多冷的雪夜,你都会前来,一如那多年前的隆冬,雪花纷纷扬扬降临到这南山上,忍冬花却开得令人恍惚捧得了一色春。那跳动的火苗,有了白雪的映衬,也照亮了我心田的暗角,带来活着的喜悦。
即使你不能前来,静静地看一束灯芯草的光,落在白色的宣纸上,似哒哒的马蹄声,穿越时空的封锁线,以灯盏写诗,落满花籽,在雪夜绽放,也道是寻常。
晨昏之间,迎一川烟雨,似水墨,洇染整个山谷。撑伞而立,人也仿佛成了烟雨江南里的一朵莲,周围有流水,鸟鸣常伴。
半山听雨,淅淅沥沥,跌进黛色青绿的山涧,溪面拨动迷人的点点琴弦,唱响一支婉转的曲,那曲子里有画家纸上的烟雨江南,有诗人笔下的袅袅炊烟。
走进了看,随处都是小桥流水茶家,雨不急不缓,好似要徐徐落上个一千年,任石缝间的青苔,疯长成一株株商周的茜草,最后取一抹,染红路过女子的裙摆,便能惹出一生的念。
莞尔,款款行走在桥上,犹如一簇梅花开在素静的雪野上。
临溪,白茶一盏,细品清欢,就这样忘记尘世喧嚣,慢慢等风等雨也等你。
悠悠人生路上,自始至终,踽踽独行。不去人声鼎沸处,只往竹林深处。听空山松子落,感天气晚来秋,看清泉石上流。同样,只有林间的风,夏的夜,山的路,河畔草,知道你同森林一样丰满、绵长。
王小波说:“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是来看花怎么开,水怎么流。太阳怎么升起,夕阳何时落下。我活在世上,无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见些有趣的事,生命是一场偶然,我在其中寻找因果。”
诚然,生命本该是这样。即使是看一条河水是怎样流,看一树花什么时候开,看燕子什么时候来,任虚无的思念落在屋顶上,同炊烟一样长。任篱落的清风,携来万物,吟唱最原始的歌谣,你也可跟着一起和,再以一名采诗官的身份,一一记录,一一掬起,在大雪的节气里,一一装进信封,请落花当邮差,一个人的山高水长当邮戳,骑上马,便可填他十万八千梦。
风过月闪烁,星稀叶婆娑。夜深山寂廖,静听竹叶落。
而万物与你同在,便是最好的修行。
尘世的喧嚣如洪瀑,足以淹没一个人尽心织就的花圃。
老子曾告诫世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聘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能做的,就是在天地之间,携一粒粒从远古而来的花籽,缓缓行走在溪径阡陌上,在让其在天光山色中,一一生根发芽,洗涤一切的荒草、低俗、混沌、蒙昧,以生命最原始的样子,回归淳朴和素美,留下一阙阙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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