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夜路，我们都走过来了

那么多的夜路，我们都走过来了

之前看李娟写过一篇散文叫《走夜路请大声歌唱》，诗意盎然，她的文章像一只孤独的百灵鸟，无依无靠，却婉转百回，不失对善良生命的坚信和追求。她的镜头中有浩淼的阿尔泰的夜空，也有她心中温暖的大棕熊，那是孤独人生深邃镜头中，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东西，读来也令我心中一片悸动！

李娟的夜路，总是很苦，很孤独，然后结尾总是有美好的憧憬，令人心怀欣慰。就像我听过的，或者我经过的那些个夜路一样！

1.奶奶的夜路

上世纪60年代，正赶上大饥荒，农村实行公社制度，吃穿用度全部由公社定量供应，那时，我的奶奶30岁左右，只有我爸爸一个孩子，农村合作社的定量供应，食物非常简单。某个夜里，集合领食物之后，我的奶奶和爸爸两个人领到的口粮是一块谷面饼子。

奶奶背着才几岁的爸爸捧着谷面饼子回家，阴天没有月亮，夜路很不好走，我的奶奶视力非常不好（奶奶弱视），再加上路面好多石块，回家的路显得好远好慢。但更糟糕的是，一个没站稳，谷面饼子掉地上了！

地面一片漆黑，没有月光，没有灯光，没有火柴，一片寂静的黑！但饼子掉到地上了。

奶奶背着爸爸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摸，但就是摸不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已经在奶奶的背上睡着了，奶奶还跪在地上摸。

一个晚上过去了，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奶奶仍然跪在地上摸，直到她背上的爸爸醒来，说了一句，妈，快看，饼子在这里！原来饼子就是奶奶的身边，但她摸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摸到。

奶奶发现饼子后，高兴的都要跳起来，爸爸也高兴的唱了歌，因为觉得自己帮了妈妈一个大忙，在那样一个物质贫瘠的时代，幸福显得那么简单，却那么纯粹！虽然找了一个晚上，但只要最后找到了，他们就觉得很满足。

2.农人的夜路

小时候，七八月的时候，往往是农人最忙碌的时节，尤其是抢收庄稼的时节，大家更是没日没夜的干活。那时候，没有收割机，也没有拖拉机，还没有脱粒机，所有的农活，都要靠农民的一双手，一把镰刀，两头驴子，一架人力车。

每年的七八月份，是村里除了过年最热闹的时候，因为经常半夜十点多还能听到一波又一波的抢收麦子的人在我家旁边的小路经过，而早上四五点钟开始，人就逐渐从三三两两到很快人声鼎沸了。

农人在赶麦场的时候，好像心情都格外的好。尽管早出晚归，但一路歌声嘹亮，至少嘘嘘的口哨声一路响个不停，经过谁家的院子，如果伸出来几枝挂满果实的杏树、毛桃，铁定就传来一阵爽朗的嘻嘻哈哈之声，同时伴着相互玩笑着埋汰的争抢之声。而且那家的主人也可能混在一起抢，边抢边玩笑的闹，好像伸出去的那几处的果子格外的香似的。

繁重的农活，营养不良，农具落后，那时候的农民基本上都是面黑体瘦，但一个个精神很好，说话声音很大，相互之间人情味很浓。比如碾场，谁家开场，吆喝一声，全村人都去帮忙，都是自家拿自家的农具，跑到开场的那家，三三五五也能很快铺满一场，当毛驴拉着石轱辘转圈圈的时候，主人家的场边树下就又成了他们说闲话讲笑话的风水宝地。

到了晚上，趁着有风，大家又开始手工扬场，忙完又是大半夜。如果是最后一场，条件好的主人，会准备酒菜，吃完喝完，无论是送人的主人，还是回自己家的人，都爱吼两句，边吼边呼应，直到声音听不见。

这是一种朴素的情怀，没有赤裸裸的表达，却在黑夜中通过声音相互呼应，给彼此一些安全感。但现在却很少有了，尤其是城市，更加不可能有了。

3.我的一次夜路

十几年前，我还在一所乡村小学教书，所在的学校离家里有几十里的路，我一般都是一周回一次家，但有一次放学后，我特别想回家，然后就骑着自行车回家了。

到家后太阳已经下山了，吃了妈妈做的饭，想起第二天早上还要负责学生升旗等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准备赶回去。

天边只剩一点彩云了，我妈一开始不放心，后来我说：没事，我骑自行车，很快的，最多40分钟就到了，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我肯定能赶到，然后就拿着爸爸递给我的手电筒出发了。

但出门后，我做错了一个选择。一般去学校骑自行车走的是河路，沿河一直走，一路平坦，但是会绕的比较远。如果走路，一般是走山路，翻过两座大山就到了，山路会近一些，只是骑车的话有很多陡坡，尤其是上山的路，就要推着车走。

我应该选走河路的，但是我觉得河路有点远，然后天快黑了，沿河很空旷，万一黑下来，没个人家，我怕，于是我选择了走山路。

一开始是可以骑车的，然后下了一个山坡，趟过一条河，又要开始爬一座山，我没想到那座山那么陡，根本不能骑车，只能推，我推着的是一辆老式的永久牌自行车，很重。于是爬到一半我就觉得胳膊已经打颤了，但是天色已经马上要黑下来了，我不敢停。加油！给自己鼓劲，但速度上不去，只能慢慢挪，终于上来了，但天完全黑掉了。

我站在半山腰，快到山顶了，可以不用再上了，因为接下来我要沿着山腰走一段平路，然后就是下山。翻下山，再过一条河，再沿河走一段路，就到我要去的地方了。

我推着车子走在半山腰，天完全黑下来了，我打开爸爸给我的手电筒，但走了十分钟后，手电筒没电了。经过手电筒光的对比，没电之后的我眼前一片乌黑，我只知道我左边是山坡，右边山崖，我还知道再往前走一点路，就要经过一个很窄的路，而那条路左边是一个大坑，右边还是山崖。

而我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使劲的眨眼睛，然后远望，什么都看不见，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我有些夜盲。然后我又不敢走，又不敢停，很怕，又不敢叫人。只好把自行车放倒在地上，然后沿着山坡坐下来，不敢闭眼睛，睁着大大的眼睛，但我什么都看不见，好奇怪为什么那会天那么黑。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我觉得天空好像有了轮廓，灰黑灰黑的，然后对面的山乌黑乌黑的，然后我右边的崖幽黒幽黑，我看了看，脚下的路，灰黑里面扯着一点灰白。终于有点看的清了！

一刻不敢停留，赶紧赶路，忘了疲倦，甚至丝毫没有累的感觉了，心里只想着赶路，只想早点到。

绕过最难走的路，趟过又一条河之后，我骑着车子顺着沿河的路向学校奔去，离有人家的地方越来越近，隐约看到有些人家里还亮着灯，真的有种莫名的温暖，尽管我知道那不是为我而亮，但我却因为那灯光而心安，因为我刚刚经历过窒息的黑暗。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到了凌晨，平时一个多小时的路，我走了将近四个小时，但好在，我平安的走完了。

4.人生的夜路

俗话说，人生在世，没有谁的一生会永远一帆风顺！我深以为然。那些真实的双脚经历的夜路，是我们每个人成长路上的印记。除此之外，人生还有更多的夜路，不是用双脚去经历，而很可能是用某个成长阶段去经历。不再是双脚走完就结束，而是内心经历并承受完所有的煎熬，并且成功走出来之后，才叫结束。

那些没有希望的日日夜夜，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军奋斗，那些束手无策的被逼无奈，都是人生不得不面对的夜路。

但我愿意相信，再多的夜路，只要人还活着，就都可以走过。再大的困难，只要人心里还有希望，就都能够面对！

因为，我们是一群走惯了夜路的孩子。因为，我们都是一群从混沌世界中走出来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