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十五岁那年,我去了一家工厂当暑假工,其实不能算是严格意义的暑假工,我就是扫扫地,清理清理分量并不多的垃圾,干一些七十岁老太太也能做的一些杂活,拿着微薄的薪资补贴家用。
妈妈在这家工厂当流水线工人,和我隔着两个车间,每天中午和傍晚时间我们得以相聚,吃午饭或是晚饭。
扫地是个轻松事,扫完地往往还有很多富裕的时间,妈妈让我带着书本去看,但我并不是那种安分的孩子,我只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坐在机器上前哧哼哧打布的工人。
那机器看起来真的新奇极了,一块块布料从起始站开始,随着一个流水线的轮轴滚动到一站又一站,一圈下来 ,不多时间便成了一件成品的衣服打包在一旁的服装箱里。
但我老觉得这些衣服老土又难看,而且有些成品衣服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被人踩来踩去,又捡起来打包好,谁会买来穿呢?
皮蛋告诉我,你一个小孩子不知道,这些衣服很贵的,据说是卖给老外的,一件衣服值好几百块钱呢。
哼,几百块钱的衣服怎么可能放在地上踩来踩去?我有点不相信,死撑着脸面诘问他。
他便摸摸我的脑袋,这就是服装厂的“内幕”啊,现在你知道了吧?所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啊,新买来的衣服一定要洗一洗再穿,不然很脏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嗓音,显得很神秘,看他认真的样子,我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只静静看他打起布来。
小时候,我只记得领居家有一架缝纫机,缝纫机桌底下有一块铁板,需要脚放上去前后踩,缝纫机便“哒哒哒”动起来。
我的很多坏了缝口的衣服都是那台缝纫机缝好的。
但是看看现在这条流水线上的机器,真不敢想象,原来还有这么多能缝衣服的机器,而且这些机器缝合的缝口看着不留痕迹,格外舒服。
这些机器上都绕着一圈又一圈复杂的线,一段连着针头,另一端连着一捆线棒。机器开动时,线棒就飞速转动。
只是这机器很难操作,皮蛋说,要凭感觉。
掌握不住感觉的我,每次坐上机器,拿着飞布哒哒哒打起布来时,针头上的线老是跑丢。
针头很细,线要穿过针头的缝隙需要很好的视力,穿针引线我还是蛮厉害的,线跑丢了,我就再把它穿进针头,皮蛋在一旁啧啧称赞,夸我视力好,又夸我手巧,夸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皮蛋说,我要是有你这样的视力就好了。
皮蛋告诉我,他本来应该戴着一副眼睛,镜片虽然不厚,可是把眼睛摘下来后看东西会很模糊。
我好奇地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把眼睛戴上呢?
皮蛋说,我现在是工人,戴上眼睛会被笑话的。
谁会笑话你?
皮蛋没有回答,但是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问皮蛋,你怎么当工人了?你不读书了吗?
我瞅着皮蛋,看起来,应该只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大哥哥。
皮蛋还是没有回答,他把头低下来了,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的机器,用一块废布将机器尾巴转轴上的油污擦拭了几下。
皮蛋的机器总是这样,比别人的机器要干净许多来。
为了打破沉默,我自告奋勇地说,以后你的线要是跑丢了,我帮你穿上去吧。
好啊,皮蛋又伸手摸摸我的头。
他的手掌总让我感到很受宠溺,有股温暖,见他笑起来,我便跟着开心的笑了。
那时候不知道,以后山高水远,还有太多的事需要我去经历。
但那时候,我总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似乎在工厂的日子,就是永远。虽然有些无聊,但是许多时候都很快乐。
十五岁,我第一次有了让自己忍不住偷偷去看的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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