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②丨我就不信我还能穷一辈子！

随心漫笔

第二章

①

成才吃完了饺子，喝了两茶缸从瓮里舀的凉水，躺在炕上睡了。对他来说，一天之中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是最幸福的，因为他不用去面对家里的烂摊子，也不用去面对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和各种奇怪的眼神。他做梦了。

梦里他在自己地里锄着地，三伏天晒得他浑身是汗，白色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渗出黝黑的皮肤，他挺起身子，拿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汗，双手叠放在锄棒儿上，面朝着山西黄河畔的方向，扯开嗓子唱到：

“羊啦肚肚手啦巾哟，噢～三道道蓝～这三十大几的男人，哎呀没有人疼。瞭的见那村村呦～噢～瞭不见个人，我两个眼睛汪汪，想死个人～”

“嗨呀～黑成才，你锄地就锄地么，还胡乱吼甚了，脑畔都快叫你给震塌了。”

成才往下一看，原来是村里有名的能婆姨刘巧蛾。这婆姨一个人在家，老汉赵满多在外边打工挣着大钱，儿子去年考上了省城的大学，家里也盖起了小平房，算是全村的头把子户了。能婆姨一天啥也不干，没事了就东转转，西逛逛，谁家有个稀奇事就去凑个热闹，还顺便点评两句。今天估计又是学城里人午睡呢，却被成才一嗓子给吼醒了，穿着个花裙子就出了院子。

“哎呀，满多家的，俺也不晓得你在家了，我看这四下里也没什嘛人，就随便吼两嗓子解解闷，这么毒的太阳，把人晒得奏想寻个仡佬佬美美的睡一哈了，可咱又没人养活，咱不劳动不行呀。把你给聒醒了真的对不住了，给你赔个不是。也不唱了，你现在回去睡吧。”成才用毛巾擦着汗，笑嘻嘻的说着。

“咦～你这人说话怪得很，你意思我靠别人养着不劳动喽？我告诉你，我儿子上大学那可是我培养起来的，他老子倒管个甚了，一天就知道挣钱，要那么多钱有啥用了”刘巧蛾说话时还用手倒腾着头发。

“看你说的，这钱咋没用，我现在要是有钱，我就不想干活了，谁愿意这大热天的受罪呢。”成才说完就躬着身子又开始锄地了。

“哎，我给你说，这人呀，有时候也要看命了，有时候人生下来就注定一辈子种地了，也有人一辈子打光棍了。”

“看你说的，我就不信命，那人家国家主席生下来就等着被全国人民叫他主席嘛？”成才手中的锄头没有停，也没回头。

“哎，你不懂，跟你也说不明白，你还是好好锄你的地吧。哦，别再唱了。”刘巧蛾说完一扭一扭的走回平房去了。四下里又孤零零的剩成才一个人了。

成才心里想：“哼，人呀。干啥不能忘了本，有点出息就能成这样，也不见得人人都待见。锄地咋了，锄好地我自己有粮食种着吃，我不求别人，就是穷一点还能穷死不成？我就不信我还能穷一辈子！”

②

“成才哥！成才哥！”成才睡的正酣，却被门外的呼叫声吵醒了，他不情愿的睁开疲惫的双眼，透过破烂的门窗看到门外站着一个人。穿的灰色羽绒服和牛仔裤。成才在想这会是谁呢？他门上基本不怎么来人的，除了门口土坡上边的翠花家的两口子和他关系好，时不时过来拉上两句话，其他人都不愿意走他这边的。

成才坐起身子，溜下炕，开门一看，原来是广亮。

“我还想谁呢，是你呀，哎呀。”成才说话间赶紧把门闭上了。

“成才哥，那个，我是来拿碗的，顺便叫你一会儿上我们家吃下午饭走。家里人少，做的多了，你过来人多咱也热热闹闹的，过年了，图个喜庆。”广亮走到成才跟前，双眼望着成才。

③

李广亮的母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去看戏，途中坐的三轮车翻了，压坏了腿，后来身体越来越差，在他十七岁的时候又因为高血压去世了。父亲李德顺原是村里的书记。现在广亮结婚了，老爷子主动搬了出去，住在底村的旧土窑里。老爷子一个人住着很知足，一般没事不愿意去打扰儿子的生活，尽管广亮多次找父亲谈，想让他和自己一起住，方便照应，可德顺老爷子就是不同意。

“你现在都自己成家了，把我带过去，像个啥样子，老子现在还能动了，不连累你。好好过你们的日子，翠花不生的病想办法赶紧治好了，我等着抱孙子呢！你都快三十了，就不着急？”这话广亮都快听老爷子说了一千遍了。对于翠花不生这件事，自己其实也挺在意的。但是他爱翠花，所以，并不会因为翠花不生就对她有偏见，这些年他们也四处寻医，都无济于事，前前后后也就把年龄拖到三十来回了。

“哎呀哎呀，你瞧我这脑子，一天想甚着了，等下，我给你拿碗去。”成才一想起自己睡了一天了，碗还在炕边放着呢，脸都感觉发烫，他赶紧开门回去拿了碗给广亮。“哎，都没给你洗，看我这人！哎。”成才又把头低下了

“哥呀，你说啥呢，没洗我回去自己洗就是了，叹啥气么，饭翠花给你做进去了。你把门一锁赶紧上去。我现在去底村里叫我爸去。”广亮说完又把碗递给成才，转身朝底村的方向去了。成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内心无比激动。人呀，不管富贵与贫穷，有些东西是金钱无法衡量的，李广亮夫妇身上有一些东西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他想起了刚刚做的梦，笑了一下，转身去锁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