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丽娟
很小的时候,大约是我️八、九岁的样子,那年冬天,早上一起来,推开窗户,满世界的银白,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雪下了整整一个晚上,像天上的意外来宾,一下子让大地接住了他们,他们静静地躺在哪里,又白又厚,我和哥哥兴奋得欢呼起来,每个屋檐都结起厚厚地冰吊,美丽极了,好像我们一个晚上的梦乡,就把我们带入到一个童话世界。
每天早上六点多,我们通常先去学校早读,然后再回来吃早餐。对于我们这么小的孩子来说,冬天天还没亮就起床,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爸爸和妈妈每天往往都比我们都要起得更早,也比我们都睡得更晚,白天忙地里的活,晚上忙家务活,他们要去地里把白菜或者萝卜收割回来,也害怕这些菜给大雪冻坏了。要知道,这可是我们全家一个冬天的粮食啊!除了这个,还要准备家里的三头猪的猪食,记忆最深的是,苕藤和苕藤叶子,妈妈会去地里采摘很多回来。每天晚上就在厨房里剁苕藤,爸爸在一边烧起很旺的柴火,把苕藤放进锅里煮成猪食。因此,我习惯了,没有人叫我起床、和陪我入眠的日子,今天因为雪的召唤,外面的银装素裹,吸引着我们,我们比以往起得更早了。
背着书包,我一路飞奔,穿着黄色牛皮暖鞋,这可是爸爸出差去县城特意给我买的,也给哥哥买了一双,我兴奋地踩在软绵绵的雪地里,"咔嚓咔嚓"一声声响,像美妙的音符在我耳边回荡,雪下得真厚啊!我记得我踩上去,雪淹没我的脚了,左脚踩上去,拨出脚来,还有些费力,右脚踩上去,左脚又必须踩另外一个新的脚印。每一户人家的门囗,都留下我们孩子的杰作,满世界的白,我们一条条长长的歪歪斜斜的脚印,仿佛是我们给冬天盖的印章。我和小哥一起上小学,大哥大姐们上中学,小哥早就跑得老远了,一溜烟不见影子,我一个人在没有小哥脚印的地方,想在雪地里,留下我的足迹,一边踩一边兴奋地叫喊着,在空灵的雪地,仿佛我是天使在做坏。
早读完,回家,这个时候,大约是早上七八点的光景了。雪地的脚印三三两两,开始多了起来,我兴奋地在没有踩过的雪地里继续刷新我的脚印,别提有多带劲。回到家里,爸爸妈妈仍然没有回来,我和小哥吃着妈妈一早在灶里煮起的红薯粥,吃完,我拿起用搪瓷缸做起的火炉,把大灶煮粥的火碳用火钳夹到我的小火炉里,背着书包,把小火炉提着就去上学了。
下课了,操场上,满是欢腾的叫喊声,像炸开锅的爆米花,同学们有的堆雪人、有的丢雪球,互相砸对方,更有的孩子都挤在墙角,拼命往里面挤,同时喊着:"挤暖啊!挤暖啊!"那样的欢声笑语,震耳欲聋,差点没把屋檐外的雪给吓住。我和几个带了火炉的孩子,玩起火来,因为我们的火炉都是自制的,一个大又深的搪瓷缸,周围打四个窟窿,再用铁丝串起四角,最后用一个粗又长点的铁丝做成手柄一样的把手,每个孩子都着提这样的火炉,我们比谁转火炉,转得快,谁就厉害,因为火炉在360度转动的时候,火炉里面的碳火会越烧越旺,最后谁的火炉的火燃得最好,谁就赢了。
那天,我和耀华、雪芳几个玩得正欢的时候,轮到我转,我的速度比她们两个转得更快,突然身后闯进来一个调皮捣蛋鬼,我的火炉被迫停止转动,玩这个游戏其实很危险的,火炉的火,被撞得满处飞,最直接的是,火炉上的灰,碳火,大的小的直接落到我的头发上,我的棉祆也被烧着了,耀华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细平的身上着火了……"其中一个孩子去叫我们的班主任孙老师过来。这时,上课铃也响了,老师连忙,把我头发上的火子掸下来,棉祆烧着的部分,用雪熄灭,我吓得大哭,一直哭,老师把我拉到一边,用纸巾擦去我的眼泪,安慰我说:"下次别再玩这个游戏了,这个太危险了!"我拼命地点头,"现在也是最后一节课了,你这样,先回去,把衣服换了。"我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仍然是拼命的点头。
回到家里,爸爸妈妈可能是早餐过后,仍然出去外面忙了,冷冰冰的,灶上的火早已熄灭。于是,我跑到中学去找教书的大姐,大姐正上着课,我冲进她的讲台,只知道哭,一个劲儿的哭,我在家里最小,哥哥姐姐们给我取的外号就是"喜哭子","又怎么了,喜哭子。"大姐叫学生们先自习一下,把我拉到教室外面,看见我棉祆外面穿的布衣也烧黑的痕迹,说:"准又闯祸了,玩火轮玩的吧!纳得的(方言,意思该得)。"你在我办公室先坐一会儿,等我下课再说。"我只好乖乖的,照着姐姐说的做。
终于下课了,姐姐把我带到她的职工宿舍,把碳火烧起,把我的头发也洗了,用吹风机吹干,又接着帮我把棉鞋脱了,我一路带疯的样子,鞋子早就湿透了,因为雪太厚,都盖住我的脚裸和鞋,雪是从裤管里到我棉鞋里去的,我都玩得不知道这回事,大姐在一旁又恨又怜爱的斥责我,把我的鞋和鞋垫放在炉火边烤,抱起我去床上躺着。她去学校食堂给我打饭,烧成几个破洞的棉袄,姐姐说不能再穿了,说下午带我买一件新的。我一边流泪一边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事隔很多年,尽管我那么小,但大姐对我的疼爱,我那么清晰地记得;那场有生以来,下得最厚的那场大雪,从未在我的记忆里遗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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