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狰狞的欲望」
02
沙川火车站只不过是这条铁路线上的一个小站,在这里停站的只有慢车。
九月十二日下午五点二十分,郑诚上了列车。经过一夜的行驶,列车于次日上午九点四十分到达沙川。
沙川县公安局位于县城南边一座长满树木的小山脚下,前面是一条小河,院子的门正对着一座横跨此河的水泥桥。郑诚走进院子的时候,办公楼前正停着一辆带警灯的北京吉普,几个人正要上车。
“请问,刑警队在什么地方?”郑诚叫住一个正要上车的中年汉子。
“你是哪个单位的?”中年汉子问道,因为郑诚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西装。
“我是省城二分局刑警队的,有一起案子牵涉一你们县一个名叫刘善清的。”郑诚说着掏出证件。
“哦。”中年汉子热情地伸出手与郑诚握了握。一旁的一个警察介绍道:“这是我们刑警队李队长。”
“真不巧,我们刚刚接到报案,下面的一个镇子出了一起重大杀人案,我们必须马上赶到现场去。”李队长说话的时候,吉普车里的电台正不停地发出呼号声。“队里还有一位同志在家,由她先协助你工作。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说罢,便向办公楼上喊起来。
“鲁维维!”
很快,一个年轻的女警察从二楼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下来。”李队长向她招了招手。
当女警来到吉普车旁的时候,郑诚向她伸进手去。“你好,鲁维维!”
瞬间的惊异之后,便是热情而又惊喜的声音:“哦!原来是你呀!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们认识?”李队长露出高兴的神情问道。
“岂止认识?老同学啦!”鲁维维爽声说道,“他可是我们公安专科学校的高材生哇。”
李队长对着郑诚和鲁维维说:“这就更好啦。既然是老同学,我想你们一定会合作得很好。维维,你就好好协助你的老同学吧,其它的事可放一放。……怎么样?郑队长,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了。”李队长向郑诚伸出手握了握,然后跳上吉普车。很快,吉普车便响着警笛冲出了大院。
郑诚和鲁维维转过目光,相互望着对方。
郑诚感到,鲁维维那双仍然晶亮湿润的黑眼,很快就失却了刚才那惊喜异常的神情,一层淡淡的忧郁不易觉察地出现在她的双眸里。但她的声音仍然是热情的。“见到你真高兴。”
象在学校那样,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
“我也一样。”郑诚说道,声音沉沉的。
“到办公室去吧。”
“好的。”
1983年7月结业后,鲁维维分回到自己的家乡沙川县公安局,先在青峰镇派出所干了三年,后来调到县局刑警队做内勤工作,同时也参加办理一些较特别的案子,如属女性犯罪或涉及到女当事人的案子。在她的办公室里,除了几把椅子和一张办公桌外,全是一些铁皮档案柜。后来她还对郑诚说,她“整天被这些冷冰冰的家伙包围着,那点仅存的热情和希望,仿佛也被这些东西吸得干干净净了。”
“把案子的情况对你说说吧。”郑诚端着鲁维维递给他的一杯清绿的茶说道。
“这么急?”
“有点……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处理完?”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吧。”
郑诚从公文包中拿出一个案卷袋,从案卷袋中抽出的一叠材料中拿出一张身份证递给鲁维维。“就是这个人,现在他已自杀在我们分局的看守所了。”接着,他便把案情讲了一遍。
鲁维维拿着那张身份证,听完郑诚的介绍后说道:“这个刘善清,在沙川县城算得上是个知名人物。”
“为什么?”
“有钱。”
“有钱?他是……”
“他原来是县电镀厂的工人,后来停薪留职,在外面做生意。”
“怪不得他用山萘自杀,这东西电镀厂里有。他做什么生意?”
“不是很清楚,但没有听说他贩过毒,也没有听说他犯过其它事。总之是一个没有前科的人。”
“就是说,他很有钱,没发现过他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这仅是我所知道的。具体情况还得到镇派出所了解一下。我打电话要所里来个人谈谈?”
“不,还是我们自己去吧。”
出现在郑诚和鲁维维面前的是一栋三层高的独立小楼。这是一栋毫无特色的方盒子样的小楼。楼前是一条泥土路。这里也算是县城郊外了,周围到处都是这类二、三层的小楼。由于这里原是一片耕地的缘由,地上都是发黑的的泥土,四周显得肮脏不堪。尽管如此,这片地方却是沙川县近年来发迹的各阶层人士的住宅区,令一般人等羡慕不已的新区。
三轮摩托车停在了路边。派出所的一个年轻的户籍警察带着郑诚和鲁维维走上了这栋小楼的台阶。
大门开着。“家里有人吗?”户籍警察跨进门厅,喊道。
楼上传来小孩子们的嘻闹声。一个女人的声音也从楼上传来:“来了。”
郑诚环视了一下门厅。彩电放在门厅上首正中的木制电视机柜里,靠墙两边放着的是黄色的人造革沙发。墙上杂乱地贴着、挂着些美女头像的纸片和挂历。室内的家俱上到处都显得污迹斑斑。地下,沾附着鞋子带进的泥巴。虽然在县城来说是个富裕家庭,但主人的精神层次和修养的确不高。
楼上下来的是一个三十六、七岁的女人。
给郑诚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女人的颧骨很高,两眼有些凹陷。她生得较壮,身高大概在一米六二左右。时髦的头发杂乱地披在脑后。当她看到穿警服的户籍警和鲁维维后,不禁一怔。在一瞬间她停住了下楼的步子。她手扶在楼梯上,稍显惊恐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找你问问你丈夫刘善清的情况。”户籍警对她说道。
“刘善清?他怎么了?难道也……你们把他抓起来了?”那女人仍然站在楼梯上,另一只手也扶住了楼梯,那样子看上去象是怕摔倒一样。
“你下来再说吧。”户籍警向她打了个手势。
“我……”那女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站在楼梯上,连忙迈着步子下了楼。郑诚看到,她下楼时脚下有些不稳,仿佛有点发颤,而且有一只手一直扶着楼梯走下来。
“你们坐吧。”她慌慌忙忙地将乱七八糟地扔在沙发上的一些小孩子的衣服收起来,给郑诚他们腾出座位。
“刘善清他怎么了?”待三人坐下后,那女人连忙问道。
郑诚并不回答她的问话。“你先坐下,我们有些问题要问问你。”他说着向她示意了一下,要那女人坐在一旁的一张椅子上。
郑诚拿出公文包里的讯问笔录本,“你叫什么?”
“我叫黄贵荣。”
“刘善清是你丈夫?”
“是的。”
“刘善清干什么工作?”
“他停薪留职后一直就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
“主要是做服装生意。”
“还做些什么生意?”
“有时也贩运水果。”
“就这些?”
“也许还有,我不是很清楚。他干什么也很少给我讲。”
“你知道他这次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吗?”
“这次是……”黄贵荣想了一下,“是大前天吧?”
“究竟是不是大前天?”
“是的。”
“也就是九月九日?”
“是的。”
“和谁一起出门的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那天早晨六点多钟他就起床了,我问他去哪儿,他说去一趟省城。因为他经常在外面跑,我也懒得问他去干什么,和谁一块去。我只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他说大概五、六天吧。起床后他也没有在家吃饭,拎了一个包就出了门去搭火车。”
“当时没有人来叫他?”
“没有。他是一个人走的。”
“你知道他平时都和哪些人来往?”
“他来往的那些人,我都不熟悉。男人们的事我很少去管。”
“难道就没有一个是你熟悉的吗?”
黄贵荣皱着眉想了想,说出了四、五个名字。
“没有了?”郑诚问道。
“没有了。其它的人,我一个也不熟悉。……哎,请你们告诉我,我丈夫究竟怎么样了?他犯了什么事?你们把他抓起来了吗?他现在在哪里?”黄贵荣一连提出了几个问题。
郑诚和鲁维维对视了一下。
楼上传来孩子们打闹的声音。
“你的丈夫因有犯罪嫌疑被公安局拘留了。”郑诚说。
“在哪儿?”
“在省城的市公安局二分局看守所。”郑诚思忖了一下,决定暂不把刘善清自杀的事告诉她。
三个人站起来准备走了。
“有什么情况,包括有什么人来找你丈夫,你要及时报告公安局。”鲁维维对黄贵荣说,“这是公安局的值班电话,有急事就打这个电话。”说着,鲁维维在小本子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撕下后交给黄贵荣。
“我丈夫究竟犯的是什么罪?”走到大门口,黄贵荣焦虑不安地再次问郑诚。
“案件处于侦查阶段,还不能告诉你。”郑诚回答说。
看着三人乘坐的三轮摩托车远去,黄贵荣站在那儿,感到浑身瘫软。
“据鸿达饭店的服务员说,刘善清与那个年轻人的口音是一样的。我看这个逃掉的嫌疑人很可能还是这里人。”郑诚对鲁维维说。
现在他们坐的摩托车行驶在县城的街道上。那个户籍警驾着车,鲁维维坐在车斗里,郑诚坐在户籍警后面。
“那到底可能是谁呢?”鲁维维有些茫然地问道。看得出,她的思想有些走神。
“要找到经常和他……”郑诚的话尚未说完,户籍警猛地把行驶的摩托车往右边偏去,并很快将车刹住。然后,他跳下摩托车跑向马路边上的一家商店。
“怎么回事?”郑诚问道。
“可能他发现了什么。”鲁维维说着,从车斗里跳到地上,站在那儿往商店里望去。
郑诚也下了车。
一会儿,那户籍警便带着一个男的走出了商店。
这男的四十岁左右,穿着一件垃塌不堪的青色夹克衫,绦纶布裤子绉绉巴巴。当他来到郑诚面前时,郑诚看到,这人脸色发青,双眼显出一种睡眠不足的疲劳神情。是个赌徒,郑诚想。
“这两位是刑警队的,有事要问你。”户籍警对那人说完,转向郑诚和鲁维维,“这是蚂蟥,黄贵荣说过,他与刘善清熟。刚才我刚好看见他进了商店。……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听见了吗?”
“知道,知道。”蚂蟥连连点头。
“认识刘善清?”郑诚问。
“认识,认识,和他熟得很。”
“赌友嘛,还不熟悉?”户籍警带着讥讽的口气说。
“嘿嘿,嘿嘿。”蚂蟥脸上不自然地笑着。
“你知道他最近干些什么吗?”郑诚继续问道。
“最近?嗯,最近有一段时间我们没有在一起玩过,不知他在干些什么。”
“真不知道?”郑诚的声音提高了。
“真不知道。”蚂蟥诚惶诚恐地答道,一只腿不自然地闪动。
“你再仔细地想想。”
“仔细地想……确实最近一段时间没有来往。”
“……那好吧,你再仔细地回忆一下,记起什么来,马上报告我们。”郑诚多少有些失望。他原想,这人或许多少可提供点线索的。
户籍警把三轮摩托车发动了。
“哎,你们等等。”已经离去的蚂蟥突然转身向这边跑过来。
“我想起来了。”他对他们说,“前两天,我碰到过刘善清。”
郑诚一听,赶忙又跳下摩托车。
“什么时间?说准确点。”
“是……是大前天,一大早,不到七点钟吧,我从一个朋友家出来……”
“那么早你到朋友家干什么?”
“嘿!嘿,在那玩了一晚的牌,嘿,这个你们就不要追究了吧?”
“你继续说。”
“走到火车站门前的时候,我碰到刘善清。我忙问,刘哥,这大早上哪儿?他说搭火车去省城。我说,又是一笔赚大钱的生意吧?什么时候我们哥几个再在一起玩玩。他很恼火地对我说,去你妈的,老子不跟你这杂种玩。我知道他恼火的原因,因为不久前我们几个在一起玩时,他被两个‘川军’弄走了一大笔。我就说,刘哥,别发火嘛,不是有出有进嘛。去你妈的。他又这样骂了我一声,就走了,进了火车站的候车室。”
“就他一个人?”
“哦不,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什么人?你认识吗?”郑诚禁不住急切地问道。
“我不熟悉,过去没打过交道。不过,我知道他是青峰塔镇的,他的哥们都叫他‘财神爷’。一个出手很大方的人。”
“他是和刘善清一起进的火车站?”
“是的。”
“他大概多大年龄?”
“年纪很轻,二十六、七吧?我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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