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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并发症(11)

[情感]并发症(11)

作者: 北雫 | 来源:发表于2020-05-08 08:45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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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

    “你好……啊,快请进!”

    “谢谢,叨扰了。”

    “替你准备了拖鞋。”

    “谢谢……单位那里新开了一间口碑不错的西饼屋,东西都挺不错,我顺路带了一些。登门拜访,不成敬意。”

    “谢谢!害你费心了。快请进!”

    “谢谢。”

    闻听见简短的交谈,我向门厅处望去。门厅的玄关处,立着一件近两米的黑胡桃木展示柜,其上分布着十来个大小不一的陈列格。起先,这些格子是姐姐与我共享的,然而,姐姐似乎对收集并不实用的什物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故而,丰富陈列格的任务便由我承揽了下来。

    经年累月,每一个展格里都陈列着一件我所喜爱的珍品,虽然,她们大都或多或少地落着灰,但只要有人愿意倾听,她们的故事就仍会像她们初次被摆放上展示柜时一样明艳动人。

    我的视线穿过展品与陈列格之间那一道道偌大的空隙,追随两个婀娜的身影步入屋内。她们在展示柜后时隐时现,就像打纬的木梭在经纱间轻盈地滑行,用最简的方式编织出故事极具张力的纹理。

    “请坐。”我站在开放式厨房的吧台后,伸手示意客人坐下。

    “谢谢。”身穿小豆棕色职业装的女子定睛看了我一眼,随后在面朝吧台的单人沙发上落座,并将随身的皮革手提包紧贴着沙发脚放在了地上。

    “客人带礼物来了。”女孩儿朝我走来,举起了手中的四方形纸提袋,“这里交给我吧,你能接待一下客人吗?”

    “不必麻烦,没几个问题,不会耽误太多时间。”已经落座的女子抬头朝我们说道。

    “周到些是应该的。”我遵从女孩儿的意见,甩了甩手上的水,向女子走去,“这是待客的礼数。”

    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弯腰从一旁的手提包中抽出两个单片文件夹,将其中一份递给我:“这是我准备的采访提纲,请你过个目,确认一下有没有需要修改或者是删减的部分。”

    我的双手在衣服上又抹了抹,随后接过文件夹,坐到了女子左侧的三人沙发上:“没有蓄意引导……也没有让人特别为难的提问……谢谢。”

    “那么,就等太太一起开始了。”

    “我在这边也能听见,直接开始吧!”

    女子将脸转向女孩儿,与正在埋头沏茶的她搭话:“这次的专访主角是您夫妇二人,所以还是希望你们二位一同接受我的采访。”

    女孩儿朝女子莞尔一笑。紧接着,她将身体微微向前倾,睁大眼睛望着我,同时举起左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胸口的衣襟,轻轻地扯了扯。

    看到女孩儿的举动,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修边幅。赶紧手忙脚乱地撑起自卑的衣领,放下紧张的衣袖,抚平躁动的衣摆。

    此刻,被齐胸的吧台所隔开的那一边的她和这一边的我,或许正遭遇自身力所不逮的事,然而却又都想做出与“夫妇”一词相称的努力。

    “那我就先提几个简单的问题权当热身,这样也好让二位对采访有个初步的适应。”女子见女孩儿与我如此,又轻吁了一口气,“把它当作是聊天就行,就像在和家人聊天一样。”

    “好的。”

    女子将上身挺直,只坐一半的沙发座面:“我注意到家中只有二位在,我很好奇二位是如何说服家人留你们独自在家的?”

    “并没有刻意说服,只是恰巧都去为明天的婚礼做准备罢了。”我保持着微笑,“虽然已经聘请了专业的团队,但是事情不过手他们就会寝食难安。”

    “婚礼是在明天上午吧?进门都还没向二位道喜……”女子略一欠身,朝女孩儿和我致贺,却并未同我们对视,“恭祝二位幸福美满!”

    我满脸堆笑算是回礼。

    “谢谢!”女孩儿提高嗓门回应道。

    女子转向女孩儿,向其发问:“方便透露一下婚礼的形式吗?是偏中式的?还是偏西式的?”

    “这次的婚礼全都交给家人去操办了。他们说我们只管收获惊喜就可以了。”女孩儿端起涂漆的竹编茶盘,走出吧台,“所以,婚礼是什么样的,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不管是哪一种形式都好。”

    “为什么不把决定权留给自己呢?”

    “因为……原本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女孩儿瞄了一眼端坐的女子,随即在茶几前蹲下。她在女子面前摆上一份蒙布朗,又在她右手边放下一片羊毡杯垫,递上了一杯香雨,“抱歉,我只找到了绿茶,不知道和你带来的点心搭不搭……小心烫。”

    女子看着女孩儿迟疑了片刻,然后重新振作起精神,伸手示意女孩儿坐到我身边:“我们开始吧!”

    女孩儿恭敬地点了点头,她站起身缓缓地走到我身边,随后将茶盘放在边几上,拽了拽冰蓝色的毛衣袖口,一边用双手将长裙捋顺,一边弯腰慢慢坐下:“那就请开始吧。”

    女子取出录音笔,翻开栗色的皮革笔记本,抽出银色的水笔:“好的……在正式开始采访前,我要感谢二位给予我回复,并最终应允了我们杂志社提出的专访请求。此次专栏的主题暂定为‘最后的爱’。我将以提问交谈等形式,围绕该主题同二位进行互动,还请二位自由地与我进行沟通。沟通过程中,我将对谈话内容进行音频记录,还请二位予以理解。”

    “嗯。”

    “好的。”

    或许女孩儿与我的“爱情”终能成为孩子们睡前听腻的童话故事也未可知。然而,当下女孩儿与我婚事的甚嚣尘上却成了不争的事实。陆陆续续地有纸质媒体,线上传媒,甚至传记作者找上门来。他们恭敬而又礼貌地对女孩儿与我,甚至是护士们进行屡次三番的“袭扰”,希望软磨硬泡出他们想象中的故事。

    我钦佩这些从业者的契而不舍,亦感慨他们的良苦用心。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是抱着猎奇的庸俗之心前来,又代表着无数看客提出相同的贪婪诉求。正当我们即将因不堪重负而妥协着在糟粕中拣食时,真正的质疑者出现了。

    女子举起笔记本:“因为二位的身份特殊,所以当二位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所有的本地媒体都开始蠢蠢欲动,希望得到有关二位婚礼的全部一手资讯。无独有偶,这也同样是我叨扰二位的缘由。然而,较之主题本身,我更想先了解一下二位身体的近况。二位方便透露一下么?”

    “我们得的病都是恶疾。”女孩儿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已经没有了治愈的可能……。”

    “托大家的福,病情一直很稳定。”我补充道。

    “可让人意外的是,二位既知这样的病况,却仍旧坚定地走到了一起。能和我谈谈促使二位做出如此重大决定的原因么?这其中的故事一定很不一般,二位是通过住院才结识彼此的吧?”

    “嗯。”

    “说起来还怪吓人的。我们结识的地方其实是在医院太平间进口旁边的花坛那里。”说着,女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当时,他就一个人坐在花坛边上抽烟,有时候抬头看看哭着进出的人,也不和别人搭话,也没人和他搭话。要不是其他花坛都坐满了人,我才不坐过去呢。我讨厌烟味,但更怕鬼。”

    女子挑起眉毛问道:“如今先生还会抽烟么?”

    “我戒烟了。”我摇了摇头,“惜命……贪恋浮生。”

    女子将身体往后仰:“恕我冒昧,可我从知情人处却得知,先生在住院期间,曾发生过自杀未遂的事件。”

    “是么?”我耸了耸肩。

    女子转而向女孩儿发问:“那夫人知道这起事件吗?”

    女孩儿笑着点了点头,紧接着一手按住膝盖,一手捂住胸口,扭头看着我,“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意外而已。”我不自觉地搓了搓手肘,“没有为什么。”

    女子点着头偷偷瞥了一眼进门处的展示柜。

    女孩儿突然举起手,紧紧盯着女子:“我能向你也提一个问题么?”

    “啊!当然。”

    “今天所有的问答全部都会被写进去么?”

    “全部?不一定。”女子摇了摇头,她将笔记本搁在膝上,端起香雨稍一轻抿,遂又迅速将其放下:“毕竟专栏的篇幅有限,只能记述与主题相关的谈话内容。”

    “这样啊……”女孩儿笑得眯起了眼睛,“太好了!”

    女子报以礼貌的微笑:“看似不相干的谈话,有时却更加契合主题,所以还请畅所欲言。”

    女孩儿的眼神变得异常自信,她眨了眨眼,侧过身面向展示柜,抬手指向栽着白花的笔洗:“架子上的花盆是我先生的,而白花是我种下的。”

    “很漂亮。”

    “但是你知道吗,本来它们都活不了。”女孩儿重新坐正,“白花还没开就被当作野草和新翻的泥土一起倒在花园里;而原来一对的花盆本是要一起碎的……”

    女子怔了一下,旋即重新拿起笔记本。

    “提纲里没有的问题我们可以选择不回答。”我将一只手覆在女孩儿的手腕上,“这是采访的常识。”

    “先生说的没错。”

    “没关系。”女孩儿反握住我的手,朝我温柔地微笑,“这是作为太太的义务。”

    我瞥了一眼女子,却意外地与她四目相对。

    “我想,白花肯定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是她在花盆里枯萎也好,还是花盆在花谢前摔碎也好……”女孩儿抬起头,深情地凝望着我,“或是……即使那并非花盆也好。”

    女子低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缓缓地吐出。她慢慢抬起头来,认真地说道:“他就是一只汝瓷花盆,除此无他。”

    女孩儿将脑袋歪了歪,她的眼里泪光闪闪:“谢谢你,编辑小姐。”

    “我爱你,较之前任更甚。”这是我也曾胡诌过的谎话。也曾是我所信仰的会随着物是人非而逐渐升华的“爱情”。我曾试图忘记寒冬里满心欢喜的等待;试图唾弃深夜里青涩稚嫩的劝慰;试图贬低别离时相互依偎的温暖,只为抚慰臂弯里的新欢。可是,那些熟悉而又刺痛的记忆却明明都是我所拼尽的全力。我绝非厚此薄彼的人,每一段恋曲我都尝试谱出绝唱。我既有与配对的笔洗同去的勇气,又有同心爱的白花共老的信心。不过,还剩下最后一句谎话,让我说完就好。

    “感谢你的来访!”女孩儿对门外的女子鞠了一躬。

    我也跟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祝愿你们的婚礼办得顺利。”女子看着我们,回以微笑,“我查了下,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谢谢。”

    “另外,香雨搭配西点,真是绝配!”女子朝女孩儿点了点头,又看向我,“只是我带来的蒙布朗太不应季了。要是变成草莓布蕾就好了!”

    “有那么好吃吗?”女孩儿抬头盯着我瞧。

    女孩儿同女子相视而笑。

    女孩儿读懂了我最后的谎言,然而她却不以为意,甚至于为我的撒谎而感到轻松。这份轻松并非因新婚的柔情蜜意而起,却是因旧情的放归自由而生。虽然,我的谎言注定会被原谅,但我的心中却依旧深埋着哀怨与遗憾。直到从小护士手中接过登载有专栏的期刊。

    “……
          每个人,都有各自爱的习惯,或如火炙热,或如水清凉。它不会随时间、地点而改变,亦同样不会因人而异。找到“真爱”的主因往往不是因为找到了合适的人,而更主要的,是你在一直努力地去爱,爱世界,爱他人,爱自己。当然,也不要胡思乱想着,“其实他(她)更爱我。”没有的事!如今的他(她)的幸福,在你记忆的曾经里,发生过,扮演过,经历过。他(她)的爱,对你,对她(他),从未变质。
          故而,本期专栏的标题与上期文末的预告有所区别,最终确定变更为:《爱的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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