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座敞亮的房子

文/蒙山樵夫

老家人居家过日子，讲究安居乐业。这居住的房子，常常是一个家庭几代人的奋斗的目标。老家人为人坦诚实在，造屋也讲究实实在在，敞敞亮亮。这敞敞亮亮的房子住久了，人也就敞敞亮亮了。人的灵气造了房子，房子的灵气给了居住的人。现在，我真的很欣慰自己出生于成长于那敞亮的房子里。

老家多少年来就是贫瘠的乡村。一辈辈老家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辈辈繁衍至今。生于斯居于斯的老家人，就靠老家这块土地艰难而顽强地生活着。从记忆起，老家就多山岭，青石遍地，就是缺肥沃的土壤。老家人每到冬季农闲时节，就到山岭上采石。老家盛产青石，这坚硬的青色的石头，既可以烧制石灰，又是造房子垒墙的好材料。老家人教给孩子这样的歌谣：

打石头，造新屋。

造了新屋娶媳妇，

娶了媳妇生娃娃，

生了娃娃就当爸爸。

小时候，常常听到这样的歌谣。现在想起来，一个男孩子，有房有妻有子，这不就是有了自己的家了吗？就成了一家之主了，这就意味着责任和义务。看来这造房子，真是太重要了。

我的外公是村里有名的匠人，一辈子在村子里给人家打墙造屋，是村子里有名的泥瓦匠。等我们家要造房子的时候，外公带着舅舅等一帮子弟，采石、推土、打墙、造屋。外公造房子需要坚硬的青石做地基，这青石被凿磨得平平整整，一层层垒起来，垒到窗户石的地方。南墙就留两个大窗子，北墙留一个窗子。有时，跟着看大人们盖屋，非常不解，怎么留了这么大的框，大人们说：“这个框，是留作窗子的。”我以为，可能是为了节省材料。后来才明白，这大窗子采得进阳光，接纳着春风，看得见星辰，这这窗子让这房子敞敞亮亮的。

住惯了老家的房子，多少年的梦里还是老家房子的形象。这房子都是用从老家地产的材料盖成的。老家人用青石垒地基、打墙垛，用老家的黄土用厚重的木板夯打土墙，这土墙能够上百年不会坍塌。老家用地里的麦秸苫成房子，用结实的槐木做成的窗棂。这窗棂没有玻璃，那时候玻璃是昂贵的东西，老家人连个琉璃瓶子都跟宝贝似的。老家的窗子没有帘子，没有帷幕，那时穿得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哪有帘幕遮挡。只是到冬天为遮挡风寒，才贴上一层窗户纸。老家人的房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都是要光得光，要风得风，一年到头都是敞敞亮亮的。

这敞亮不仅仅是房子，还来自那四周的墙。老家人用树枝插成篱笆墙，这篱笆墙只是为了莓豆、丝瓜、葡萄攀爬而设的，绝不是要阻挡人。东家的莓豆结在西家，西家的丝瓜爬到了东家。连邻居家的鸡都挡不过。常常西邻家的鸡到东邻家啄食，东邻家的鸭到西邻家下蛋。鸡还是人家的鸡，蛋还是人家的蛋。人与人相亲，鸡鸭与鸡鸭相近。这邻里之间，有时也难分彼此你我。

这敞亮的老家，房门钥匙就搁在窗台，有时就搁在邻家。家里真的没什么贵重的东西，除了人与人的亲近，真的没有比这再贵重的了。大家都敞敞亮亮，心灵不设防，有我家吃一口，也不让你家挨饿。要讨饭我们一起拉起打狗棍，要干活我们一起扛锄头上坡。老家人的率真、敞亮，遇事直爽的性格，是不是跟居家的房子有关呢？我也老是在猜想。

我想起了时下人建的房子，坚固的水泥墙，厚重的钢板门，再加上双层的玻璃，双层的防盗网，光有这些还不够，还要有好几层的门帘、窗帘。这房子遮挡得严严实实，跟个城堡似的，给人多了一份神秘，少了一份敞亮。

这不比我老家的房子，老家的房子，鸡犬相闻邻里相亲；老家的房子，敞敞亮亮，民风清醇。我的老家人彼此真诚相待，这敞敞亮亮的房子里，生活着敞敞亮亮的人。

现在想来，我们一起长大的发小，为什么长到五十多岁还是那样的单纯？还是那样的直爽？还是那样坦诚忠厚？我想一定是老家的房子给了我们敞敞亮亮的性格。这房子也在把它的性格传染给我们吧？

（写于2019年2月26日23时，农历己亥年正月廿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