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偏差

    大部分人看到这个词的第一反应恐怕是立即回忆起那个战斗机机身中弹概率研究的案例，以为本人要来煲这一锅老鸡汤。非也！由于这个案例曾经在经济学、统计学、“成功学”、鸡汤段子界等流传甚广，所以几乎成为“幸存者偏差”的代名词，但凡学过经济学、统计学的均对此耳熟能详，我也曾经在多个场合多次看到运用这个案例。通常是这么说的：

    二战时美英联军对德军展开了战略大轰炸。由于德军防空力量强大，美英空军损失惨重，国防部找来飞机研究专家，要求研究战斗机受损情况，对飞机保护装甲进行改进。专家们检查了执行任务归来的飞机，发现所有飞机的机腹都伤痕累累，于是专家们建议，机腹最容易受到防空炮火攻击，应该优先加强机腹的防护。但最后国防部却要求重点加强对机翼的防护。因为国防部发现，能够幸运返航的飞机，机翼都完好无损，这恰好说明凡是被击中机翼的飞机都坠毁了，而仅被击中机腹的飞机都返航了，因此应该加强防护的是机翼，而不是机腹。统计学将这类因结果而导致错误认知的情况，称为“幸存者偏差”（Survivorship Bias）.

    实际上，这个段子并非凭空虚构，美国当年的确是有这种研究的，研究飞机防弹保护的这位专家名字叫Abraham Wald，于1943年发表了论文《一种根据幸存飞机损伤情况推测飞机要害部位的方法》（A Method of Estimating Plane Vulnerability Based on Damage of Survivors，诸位可自行喂鸡百科wiki）。不过专家的近百页长篇大论并没有得出什么“应加强机腹防护”的建议，而是通过大量数学公式力图推断出飞机的致命要害部位与弹孔分布密度的关系，绝不仅仅是简单的看弹孔分布密度决定。专家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飞机被20毫米机炮击中发动机的坠机概率是 53.4%，是坠机原因 top 1 ；其次是被7.9毫米机枪击中驾驶舱，坠机概率是 19.4%；综合来说，发动机是飞机最致命的地方；被20毫米机炮击中造成的人员伤亡最多。

  尽管上文的“案例”跟实情颇有出入，但是，即便作为一个“部分虚构”的案例，用来说明“幸存者偏差”这个统计现象却是很恰当很精到的。幸存者偏差本质上就是一个统计学的样本筛选问题。即是你所看到的样本很可能是已经经过（有意或无意）筛选的，所以你根据此样本建立统计模型得出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样本不具有代表性。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死人的情况就很难进入你的统计范围。那些虽然没死但“沉默的大多数”，对于你的统计结果而言也就相当于死人。奸臣喜欢“杀人灭口”，就是要人为地干扰调查样本，使不利于他的样本不会出现在统计调查者的视野之内，毕竟，“死人不会说话”。

    不不不，我并不是要来科(dao)普(bi)这个抽样统计理论，我是说，我们所有人都逃不过这个“幸存者偏差”。深刻理解了幸存者偏差，你看待世界会多一个新的视角，你曾经的许多愤怒会转变为同情。现随举几个例（duan）子：

    比如，村里有的慈祥老人说读书无用，你看那谁谁谁，根本没上过几年学却发达了，比那些读书人有出息多了。不过你如果仔细一想可能就会发现，当年没上学的人可不只这一个啊，其他的人呢？可能有的被捕坐牢了，有的去吸毒早早就丧了命，有的没混出来莫名失联，但这些人的情况如何，一个乡下老人是没有足够有效的渠道来获取此类信息的。只有那些混得好的人可以通过传闻顺利到达老人的认知领域，成为老人心理上自动统计的“幸存者”。

    比如，央视记者在某著名高校采访报到的新生“今年的高考怎么样？难考吗？”新生答“好考”。随后记者得出结论，通过采访10位考生，有9人都表示好考，证明今年的高考并不难。殊不知她采访时所在的位置“著名高校”就已经决定了，她采访的考生都是已顺利通过高考的“幸存者”。

    某医学杂志通过统计老年人的健康状况与性生活频率发现，凡是保持有较高频率性生活、经常做爱的老人，健康状况普遍较好。进而专家得出结论：为了促进健康，老年人应经常做爱。其实很可能是只有本身很健康的老人才能够经常做爱，身体好的老人是本案例的“幸存者”，健康可能是做爱的原因，而不是做爱的结果。

    鸡汤金句“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这写手我也是服了U，运气太差的女孩，人家笑得出来么？怕是独自在家默默哭泣吧，你根本就看不到。运气不差的才会被你看到，成为你总结鸡汤金句的幸存者。人家是因为运气不差才爱笑，不是说爱笑运气就能变好吧！

    为什么我们见到的媒体是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电视新闻都是“正能量”居多，官媒都是政策宣传+反腐，而网上消息却很极端？到底谁才是真实？谁也真实，谁也不真实，只所以这样是因为只有这样的东西才能在各自的通道最容易“幸存”下来。

    为什么某某著名大V写的文章极烂无比却点赞无数好评如潮？呵呵，微信公号有个神奇的功能，评论筛选…… 只有好评才能幸存，久而久之，就成了脑残集中地。

    为什么人类是现在这个样子？为毛我们人类具有自私、贪欲的习性？无他，在长期的自然选择生存竞争过程中，自私、贪婪、群体竞争力强的人种（智人）最后成功消灭了其他人种（元谋人，山顶洞人，尼安德特人，直立人等），成为了地球的主宰，现在我们地球人都是他们的后代，我们这个人种是唯一的“幸存者”。

    为什么世界是现在这个样子？太阳系、银河系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构成如今宇宙物质的绝大部分的暗物质我们竟看不到？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直接感知宇宙真相、终极真理？因为我们人类把世界看成这个样子的独特感官特性，这种独特感官特性最后让我们成为了如今宇宙生物的“幸存者”。

    人类，一切知识，世界，宇宙，都是构成“幸存者偏差”的见证材料。此时此刻你正在阅读的本文，也不过是在特定条件下的幸存者而已。从来就没什么终极真理，你只能看到你所能看到的，只能理解你所能理解的。“眼睛就是我们的监狱，目光所及处就是我们监狱的围墙”（尼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课后思考题：

为什么“成功人士”最喜欢讲鸡汤故事与儒释道？

为什么网上最常见的内容是标题党、鸡汤、养生、公知与五毛之争？

为什么某大V总喜欢写这类文章“美国震惊！日本吓尿！先奸后杀……”？

为什么每一个可爱女孩的背后都有一个很难对付的老娘(准丈母娘)？

为什么我们的电视剧抗日神剧这么多？为什么中国人大都觉得唯物论才是正确的哲学？为什么我国的哲学教科书都把马哲视为最高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