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村庄有一场风那么大。有一粒尘土到一颗星辰那么高远。有一年四季和一村庄人的一生那样长久。
---《一个人的村庄》
风是最伟大的叙述者。它知道这个村里每个人的秘密,它告诉给一片树叶,一粒尘土,一滴水,就是不告诉村里的人,也许它说过,但是人们春天忙着耕种夏天忙着除草施肥秋天忙着收获,冬天终于闲下来了但是谁会在意那一阵阵的西北风呢。
我不记得七岁以前的事,那些只存在于父母的闲言碎语里却不存在我的记忆里,妈妈说我一岁多的时候,她带我准备回娘家,我坐在自行车的大梁上,妈妈还在屋里拿东西,我看见门口一个人经过,人家笑着逗我喊我的名字,我高兴地手舞足蹈,居然把车子晃倒了,我也摔倒了,摔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妈妈哄着我说,别哭了,一会儿嘴巴里进风了。风看到了我的狼狈样子,它要进到我的嘴里,检查一下我的身体里是否有伤痕。它护着我从家里直到姥爷家,它吹干了我的眼泪,我的嘴里装满了风,怎么也合不上,它把我的身体检查个遍,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也不告诉妈妈和我,悄悄地走了。
收完秋,爷爷让我去村西边小树林搂柴火,我和妹妹拿着耙子,篮子,小树林里遍布着枯黄的树叶和细长的树枝。一阵风吹来,树叶簌簌落下来,地上的树叶追着风跑,我们用耙子和风抢树叶,风抢不过我们,就偷偷从篮子里抓走几片,一路上都是它的战利品。
10月份的风已经不温柔了,总想钻进人的领子里裤腿里,好像那里藏着什么,他也要看一看,看完了也不打招呼,又从衣服下面溜走了。我戴着妈妈织的围巾,穿着妈妈织的毛衣毛裤,总想把风挡在外面,可是 它总是能到缝隙钻进来,我打个寒颤,拽紧了衣袖,缩头缩脑的躲进了屋里。它进不来了,就在院子里打转,一会儿撞在墙头,一会儿爬上光秃秃的树枝,一会儿又来到猪圈戏弄那可怜的大白猪,横冲直撞几次后,它透过门缝摸进了屋里,冲散了屋子里的暖意,我们躲进被窝里,压紧被子不让他有可乘之机。但是我们却忘了护住头脸。
十几年前,我离开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那阵风也被我留下了,我以为是我离开了它,谁知道却是它早早放弃了我。它没有和我一起去到市里,而是留在那里,一年一年地守着村子,守着那片土地。我在这个城市里再也没有遇见过那样的风,我彻底被它遗弃了,不知道它有没有等着我回去,记不记得曾经有个我在小树林里和它对抗过,有没有把我的事说给别人听。
村子里现在刮起的这阵风是不是当年的那阵风,如今梦中的这阵风是不是当年的那阵风。也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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