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说那片豫竹林里有鬼,但是我没怕。
那年秋收的时候,渭水河畔北岸的玉米地里一片金黄。火烧云在西山的尽头上释放着通红的热量,拖拉机游走在灰绿色的青纱帐里,把河畔的地里划出浪漫的笔痕,像一幅淡妆浓抹的油画,增添了几笔鲜艳的重彩。这样的景象是阿桑站在车厢顶的麻袋包上看到的。他比我有福,不用在长满刀片似的玉米地里穿行,去找寻被主人遗失的装着玉米棒的麻袋包。他负责押运,防止中途掉落。我只能穿行在自家地里寻找遗落的玉米。最后也是有收获,在靠近河边的岸旁找到了两大袋被落下的玉米。这样的结果也填补了我内心的失落感。
阿桑负责押运还有一个原因,拖拉机是阿桑他父亲的。每年农忙的季节,他父亲都会开着拖拉机行走在河畔与大队部之间。几乎耳官村每家的小麦或者玉米都是被那辆气势磅礴的拖拉机拉回来的。
耳官村的农田大部分都在河畔两岸。秋收的时候,最是繁忙。玉米占地大,拖拉机只能频繁的来回穿梭。那天的傍晚,西山张大了口,终于吞噬了火烧云,天空暗淡了下来,我知道,剩下的时间将会是黑晚的。我和阿桑被留在了河畔的星空下,像哨兵一样为屯放的麻袋包站岗。大人们都跟着拖拉机去村口集结。他们要在星光下趁早卸载那被麻袋包垒成山峰似的车厢。
秋收的季节,河畔的晚风已经是清凉的了。玉米地里的蟋蟀在庆祝着最后的喜悦。它们爬出地面,跳上玉米秸秆,飞上山包似的麻袋堆。我和阿桑就坐在顶上,听它们弹奏着缠绵的夜曲。
那天直到深夜,直到星光褪去亮痕,我和阿桑的脚下才开始空空荡荡了。玉米地里才开始变得从未有过的寂静。只有拖拉机的水缸里冒着清爽的水汽。我们躺在平坦的车厢里,感受着午夜的河畔,感受着拖拉机的余温,感受着土地的伟大。
很多年来,拖拉机也成了我童年最真实的记忆。它是一个时代的标记,尽管今天看去,那时候是那么的贫困与恓惶,但那种农耕生活带给我的快乐和充实是今天任何事物所无法比拟的。我至此怀念渭水河畔,怀念那过往的生活,怀念那样的夜晚,怀念那有鬼怪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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