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曾听母亲讲过,院里陈家最小的女儿,大家都叫她陈七,我们晚辈则称她为七孃,在她十七、八岁的那一年,曾得过一次“失心疯”。
那时正值灾荒年代,人们缺衣少食。好在我们属于供应粮地区,才不至于忍饥挨饿。虽说有供应粮,但对多子女的家庭来说,紧张的经济还是让很多家庭吃不饱肚子。七孃的父亲是生产队长,平时里对一些顺手牵羊偷走地里农作物的社员很严厉,动不动就扣人家工分,惹得那些人对他很有恨意,大家都认为他很讨嫌。其实队长也很无奈,集体的农作物总不能让东一家西一家的随意乱取乱拿吧。
就在此时,七孃突然发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既无人惹,也没出什么烦心事,忽然间披头散发、光着身子满院子乱跑。家人给她穿上衣服,只一会儿的功夫,她三下五除二又给扯掉了,几个人按着她穿衣服都无济于事。更有甚者,饭量也相当惊人,一家七、八个人才能吃得完的一大缸钵稀饭,她一个人竟然吃得颗粒全无,还张着嘴嘻嘻地傻笑着向父母讨要,大家都惊诧她那小小的肚子究竟把东西装哪儿了?要不然就伸着脖子,把头埋进水井里,咕噜咕噜地喝个不停。家人见状,急忙送医就诊,医生说是得了"失心疯“,吃药打针也不见好,天天依旧傻笑乱跑,看见哪家有吃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端起就吃,整个人疯得完全没有半点理性。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夜半三更地突然到坟山上乱窜狂跑,惹得整个院子,甚至是整个生产队都昼夜难安,鸡飞狗跳的。
母亲与七孃的大姐同岁,见此情况,觉得非常奇怪,悄悄找到陈三婆(七孃的母亲),劝说她是不是该去观花信信迷信之类的。我家外公生前是”观花婆“,用别人的话说就是搞封建迷信的,可惜因当时破除封建迷信,不准搞什么邪门歪道,外公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手艺,结果因搬家拆旧灶建新灶时,犯了三煞无法招回自己的兵马护驾而不幸身亡。母亲从小受外公影响,知道有些事就是有点怪,是医院无法医治的。见七孃病情怪异且久不见好,因而想帮帮七孃,不想身心交瘁的陈三婆竟瞒着队长满口答应了(这事若是被她当队长的丈夫知道,肯定会被骂得头破血流的)。
其实陈三婆也很明白,我家外公在本地的名声几乎家喻户晓,不知有多少医院无法医治的怪病都在外公那里治俞过。可惜外公英年早逝,她现在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观花婆医治七孃的怪病,母亲此时给她建议,正好合她心意。
热心肠的母亲打听到董二婆离此三十多里地的娘家有位观花婆很厉害,便告诉了陈三婆。但二家因队长曾抓过偷红苕的董二公而茅盾重重,董二娘说什么也不肯帮此忙。最后在母亲的劝说下,董家看在已经疯得不像人样、确实令人担忧的七孃面上握手言和,并约定第二天一早带陈三婆到观花婆那儿去。
那时交通不便,根本就没车可乘,董二娘带着母亲和陈三婆等几个人,天不见亮就随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行走。一路上爬坡上坎,累得七孃的大姐不停地吵吵嚷嚷,责怪她母亲天不见亮就叫她起床赶路。还对我母亲说:”都怪你,整天信神信鬼的给我妈灌迷魂汤,我就不相信一个观花婆能把七妹的病治好?“母亲只能弱弱地回答:“观花照水又不会死人,信不信由你!”一路上母亲不敢多言,唯恐她回家后在队长面前告状,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一行人直到上午九点多钟才到了观花婆那里,一位满脸皱纹,头发略显白丝,精神抖擞、年约六十岁的婆婆接待了她们。
听明来意,观花婆立即洗脸净手、在桌前上香请佛一阵忙碌后,开始坐在桌子前面向桌上供着的菩萨烧纸钱请水碗。只见她口中不断地念念有词,双脚不停地抖动,一会儿眼睛便闭上了。大家正屏着呼吸紧张地看着时,观花突然一阵冷笑起来,吓了大家一跳,只听她说:“哼,你们一路上叽叽喳喳,竟然还说我一个观花婆能治什么病?......”并将母亲她们在路上说的有些话重复了一遍。母亲她们面面相嘘,大家都非常奇怪,她们在路上说的话,离家这么远的观花婆怎么知道?观花婆的一番话,吓得七孃的大姐大气都不敢出,只好静静地呆坐着。
话说那时既没电话也没手机,这不神了?哪知观花后来的话,更让那位不信邪的大姐心惊胆跳。观花婆说,七孃疯病的起因,是因为那天她在一石礅上坐过,而那石礅其实是一尊坛神菩萨,因破四旧时被人扔在我们院后面的柑桔林里。
大姐说那天她和七孃在柑桔里割草时,七孃确实是在一块方形的石礅上坐过,当时她因好玩还用割草刀在石礅上坎了几下,只是她们当时并不知道这石礅的来历,以为就是一块修整得很工整的普通石墩而已。
观花婆说一个女人坐在坛神菩萨上那还了得?这可是犯了菩萨的大忌。菩萨为了惩罚七孃,才会在她身上发生这些常人不可理解的怪事,这些看似发疯的症状,医院又怎能医治好?观花婆还说,如果照此下去,过不了多久,七孃必死无疑。
通过观花婆请众菩萨与坛神菩萨的调和,加上陈三婆不停地赔礼道歉,约两小时后观花婆说:”好了,陈某某的病情现在已经有好转了,你们回去后她就会好,菩萨说已经愿谅她了,你们回去后要记得到坛神菩萨那里给他道歉哈!要不然她的病又会复发的!”
下午母亲她们回到家后,大家急忙去看七孃,只见她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得规规炬炬,谈笑自如,与前段时间的七孃简直是判若两人,哪像一个整天东跑西跳的疯子?她家人也觉得奇怪,说是上午十点钟过后,七孃的神情渐渐开始正常,说话也没有再象前段时间那样疯疯颠颠的。在我们回家前,她似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
看过观花婆后没过多久,七孃既没上医院看病,也没吃药什么的,疯病就完全好了。直到现在也从未发过。
看来这世上有些无人能弄懂的事,我们还真不能当它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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