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曾经译过一首小诗: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你尝试把第一句当做座右铭,内心却始终无法从这里获取该属于这一句的平静与安宁。二十开头的年华,人生之路才刚刚启程,远远没有杨绛先生的胸襟和气魄去说出“不屑”两个字。能做到“我和谁都不争”已是难上加难,哪有资格敢去睥睨这世界上那么多的天之骄子?
然而天之骄子再多,你相信吗,他们也不会是我们最强劲的对手,那个最厉害逼着你激流勇进无所不能的人,还是自己啊。我们所能给予的最大宽容不是谅解别人,而是饶恕自己。我们要是能够和自己打成平手啊,人生大概也就成功一半了。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我们到底要成长为怎样的自己?
在心理学家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八阶段理论中,无论正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它们都离不开一个主题,那就是“自我”。
如何友好地与自己相处,接纳,认可自己的缺陷跟不完美的自己和解是我们每个人都要努力完成的功课。
我们这一生,如果说有谁一路上都风雨无阻步履不停地陪着你度过,如果说有谁从牙牙学语到古稀之年都一直在与你抗争,这两者的答案和而不同,不同而和,那个人就是你自己。
也许你要指责我的武断与片面,也许你要拿出复杂的人际关系网来辩驳,也许你根本对这样的言论不屑一顾,但是我要认真且大声地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承不承认,我都要告诉你,那个答案有且只有你自己。
我们其实一直都活在比较里,而这些跟别人反复掂量,被比较出来的数据,又何尝不是自己与内心那只小猛兽的较量。
小时候比较成绩,排名,特长,奖状,学历,几分的差距被长辈唠叨来唠叨去;好不容易走出了校园以为可以逃离被比较的命运,哪里知道社会是更大的决斗场;工作是体制内还是体制外,正式工还是临时岗,工资是多少有没有五险一金能不能过得富足;找对象,生小孩,住的房子多少平,买的车多少万……
人生的每一个过程,都在众人的嘴巴里反复咀嚼,你看着大家的嘴巴和牙齿不停咬合,或夸赞或嘲笑或陈述过后,他们咀嚼出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泡沫。那些泡沫张牙舞爪掉落,泡沫水碰到身上,你仿佛间也只能看见那茶余饭后的唯一结果,就是一串又一串数字,一个又一个不等式。你觉得自己的分数的确不够高,自己的能力的确不够好,住的房子的确不够大,钱赚得的确不够多。你觉得自己就是没有别人那么优秀,你觉得自己就是比不过别人那么幸福。
众口铄金的力量多么强大,讨厌被比较的你也开始不停地在拿自己和别人做比较,比来比去,比去比来,最后发现什么都比不出来。你不停想要在各个方面与他人一争高下,年薪,豪宅,名车……你的生活开始走向了量化。
这次,不再是被量化,是自主选择了量化。在不等式的天平两头,一边是真正的生活中有血有肉的你,一边是幻象里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自己。
走出前半生回来的人,还能再是个少年吗?历尽世故的少年走过了生活的苟且,走到了远方的田野,那田野里有诗吗?也许除了换回一副沧桑的面孔什么都没有,因为他的梦他的赤子心在路上破碎了拾不起来;也许田野里有诗有酒有故事什么都有,因为……少年最终战胜了自己,战胜了那个也许别人看来是失败的自己。
这是我近一年来第一次码这么多字,这么久几乎停笔没写文章,不是没空,不是不再喜欢,而是去年暑假的一天开始审视自己写过的文章,字里行间描绘得再美好却缺少立于现实生活中的根基,文风好像是漂浮在空中的,那是一种抓不住重心的感觉,我更不能像文章里所描绘的那种大同境界一样去生活。有的诗人或者作家抑郁不得志,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寄托于笔,用笔建造出美好的世界,从而使内心充盈。而我不行,我盯着那个美好的世界,想着那个世界我好像无法到达,这让我想逃离这个自己创造的世界。
这种想法在作家的生涯中也并不少见,多少名著都是几易其稿,一个不满意就把之前为这本书所著的所有内容都推翻重来。当然我此前分析的情况不属于这种,那是我与戴着乌托邦帽子的自己在进行一场博弈。我看见了自己写作的缺点,可是我却不知道怎么改正;我听见理想与现实激烈碰撞的声音,可是总有桎梏把人锁在原地;我看见那个更美好的我在彼岸向我招手,刚打算过去才发现前路漫漫。
可是那个更美好的我站在对岸和我遥遥相望,他似乎总在召唤我,我总不能一直熟视无睹。
所以你们看到了这篇文章,它是我一天的心血,更是我在写作这件事情上战胜自己的一个起点。也许在你们眼中它仍然有华而不实的通病,也许还会有人说我的文章好像是网上抄的,这些言论是他人的友好意见,但在创作初期却总像小石头在心底硌得慌。在我将生活中很大部分精力投放于写作的时候,身边志同道合的人少之又少,更没有指导老师给出意见。所以直到现在我写作都大概是不合规范的,野生的。
在写作能力提高的道路上,我既需要很多人对文章评头论足,又得从众人的评头论足中小心翼翼找出恰如其分的意见。有很多人比喻过写作就像养孩子。那我用这个比喻来描述一下创作的过程。我含辛茹苦把孩子养到幼年期,带他去街上见见世面的时候,有些人夸它长得真可爱,有些人说他没被喂好面黄肌瘦,还有人不喜欢小孩往他身上丢鸡蛋。我不能光听夸他可爱的赞美,还需要小心应对躲避那些鸡蛋,只有那些觉得小孩面黄肌瘦的人,我得认真请教怎么喂养才对孩子好,然后回来反复实验喂食的选择,时间和次数。
我认为写作的过程根本没有养一个小孩子快乐。尤其是那些鸿篇巨制,作者呕心沥血的过程更甚。写作的很多过程甚至是痛苦的,一个人的思想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一个字成不了一篇作,一天写不出一本书,只有看到作品符合自己心意,马上就要完成了,才敢堪堪松一口气。那为什么还要写作呢?成就感的来源其一是创作,其二是毁灭。创作成果让人感受到了快乐,就愿意坚持且热爱。而且像这样所有类似培育的过程,不都反过来灌溉了自己吗?
不停灌溉自己,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投资。把这些道理想得通透以后,就容易找回来这种短暂缺失的热爱。这不是喜好的缺席,而是自我的进化。正是这些灌溉与进化,让自我不断成长,投资不断增值。
在这场写作的博弈中,我一度都觉得自己再拿不起手中笔,只有直面真实的内心,跟不够完美的自己和解,然后与那个对岸的自我泰然处之,才能不被自怨自艾的力量反噬,汲取到成长的精华。
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罗曼罗兰。那么生活的真相美好吗?并不,它甚至血淋淋的,它需要你成为一个真的勇士,直面惨淡的人生,直面血淋淋的生活真相。
下面这句话让我思考了很久——人的痛苦除了生老病死是外界带来的,其它的痛苦都是价值观带来的。
先说一说大众眼光里的痛苦,家庭不够和谐,分数不够高,没有好工作,钱不够花,没有网红的脸蛋和身材……
再来分析一下大众的价值观:
家庭不够和谐——家和万事兴,百善孝为先。家的思想在中国人的观念里是根深蒂固的,要是父母不合或者子女叛逆,三天一吵五天一闹,简直是灾难。
分数不够高——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家里培养一个小孩不容易,全家都盼着他茁壮成长,偏偏长成了废材,从来没好意思跟别的家长比较孩子,怎么不揪心?
没有好工作——大学的门槛跨进去了,又在人才市场的门里被挤得头破血流。只能找到一份跟自己喜好完全不搭的工作勉强度日,每一天都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那这些显而易见的痛苦,真的能通过改变价值观而减轻或者消失吗?思考的结果是,战胜那个思维固化的自己,你就赢了。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家庭里面的每个人各有各的人格和脾性,配偶是缘分使然,繁衍是命运安排。家庭生活要是和谐融洽,那就跟家人和谐共处;家庭生活要是硝烟弥漫且无法改变现状,那就把自己完全看作独立的个体。同理,作为一个个独立的个体,孩子的分数是他需努力的方向,家长尽到了自己该尽的培养责任,把重心从成绩转移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也不失为良策。工作不够顺心如意的时候告诉自己再努力拼搏一把,实在不行就努力提升自己换一份工作,从小我们听到鲤鱼跳龙门的故事还少吗?
可是在生活中,多少年轻气盛的我们,沉溺于锐意进取,总是用激进或者相反的态度去抨击这些痛苦。我们幻想着扼住命运的咽喉,而我们自己的手貌似在扼住我们自己的咽喉。方式不对解决不了问题的痛苦总会变本加厉地偿还到我们本身。我们想撞南墙,见黄河,死磕到底。可是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有回响。跟自己为敌的时候往往路会越走越窄进退维谷,跟自己和解的时候却是条条大路通罗马。
仔细想想每种解决问题的思路,都避免不了一个内化的过程,在内化中自我完成了一场思维解放。克服自己的内心的刻板印象,放宽心态和眼界,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圆满,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考北大,不是所有的故事都动听。多彩生活有无限可能,要是连这些除了生老病死以外的痛苦我们都能从容应对了,又何必耿耿于怀身上的一道疤痕,一个不为人知的缺陷。要是这个世界每个人都完美得不行,那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非常无趣。
不必刻意改变自我去迎合大众的审美,更不必让自己的想法固化,一念执着,一念放手,一边是禁锢的躯壳,一边是自由的灵魂。为什么不放声向自由的灵魂说“嗨”呢,它可能还会大声地为你喝彩呢。
所以即便我现在写作仍然不够好又怎样呢,仅作为对生活的记录和描述也是美事一桩。
即便那个你仍然没有变得完美,但是你却学会了放下,你开始找到了与那个自我和平相处的方式。不是当那个自我不存在,而是笑着坦承自己的不完美,自信地走到对岸去,全新的人生往往从这里开始。
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人生的路途多少旅客行色匆匆,即使家人也只能陪我们走过半程。一路上都和自己携手共进的那个人是成长中最不可或缺的存在。悦纳成长中的自我,正视任何一面的自己,不要否认他的缺点,不要害怕他有点异类,勇敢地承认他,微笑着向他招手。跟往事握手言和,才能拥有完整的人生。
愿我们以后的人生,都能够坦然说出“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想那是岁月赠予我们的,最美好的成长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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