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班前被告知需要顶替同事的工作,在夜里清点卸水泥。
热闹一天的道路,在接近凌晨时分,清辉微凉,满载16吨水泥的卡车慢吞吞爬行到了卸货点。
司机跳下车。是个微微发福的青年人,不像是从事体力劳作的人,询问下,真正的卸货工正躺在副驾驶室睡觉,他叫了几声我听不懂的名字,那工人才立起身,缓慢下车来。下车时他趔趄了两下,俨然一副喝醉酒的模样,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有些东倒西歪的拿出工作服穿起来,大约穿了5分钟。他瘦弱且不稳的醉态让我有些担心,告知司机,他也只是含糊地解释他一直就这样,也可能是刚睡醒。我仍旧不放心,远远看着他的一顿操作,从他穿好衣服,揭开遮盖水泥的苫布到他卸下第一包水泥,他大概又花了半小时。我暗自推测,照这缓慢的频率,我得在这熬到两三点钟,实在不情愿。
司机见那个装卸工开始卸水泥,便爬到驾驶室里躺下玩起手机,我只得远远坐在地台上,无聊地刷着手机。当手机提示电量不足时,我起身走向已经卸下的水泥边,近距离看着那个工人娴熟地搬运着水泥。仍旧怀疑他喝过酒,便提醒他,一包水泥一百斤,挺沉的,可以慢一点,歇一歇也不碍事,千万别抻到自己。
灯光昏暗,只见他在一团水泥灰尘里扭动着身体,蓬乱的头发、杂乱的胡子都白了,他像从冬天走过来的人,偶尔咳嗽两下。手上一直没有停止的他,只念叨着:“就这个?跟玩似的,没事!”我建议他可以带个口罩,他倔强地回答,从来不戴,我应和着,您真狠,他便打开话匣子:“唐山人就这样,硬气,没有北京人那么矫情,唐山人实在的很,这点尘土不算啥,天津人最不行,唐山重工业多,经济比天津好,天津受政策的保护也不及唐山。”我只得附和着他的观点。
像极了北方人在推杯换盏之间的侃大山,在这断续的聊天之间,我几次想去厕所,他总在我刚走几步冒出几句自己的见解,我就在刚走开又折返间附和着他。他讲这些的时候,仍热络着手上的工作,上车拿钩子拉下上层的水泥,再跳下车右手一拉,将水泥架在自己的盆骨处,一扭身摞在水泥堆上。
天南海北一顿聊后,他问到我的年纪, 我随口询问他孩子的情况,他轻飘飘地答,没有孩子,爱人的身体不好,干脆利落的回答,反倒让我觉得唐突局促。我无意地冒犯了他,他却大方凛然。我便开始圆话,询问他侄子的情况,他回答他是家里的老疙瘩,上有一哥一姐,但与哥哥关系不好,几乎不来往了,只与姐姐还有来往,他还倔强地强调,不用他们照顾,他三五天回一次家,农村人命不值钱,死掉拉到。我哑口如鲠在喉。
眼见车上的水泥越来越少,他的醉酒状态也渐渐消失,我才发现他的确腿脚不便,但如他所讲的唐山人性格硬气,铮骨立世。凌晨一点多的气温有些低,他汗透的衣服贴在瘦弱的躯体上,汗气与水泥粉尘混在一起板结起来。
他卸完货,询问我是否有水,有些口渴。找了一巡,我只找到冰冷的自来水。他洗完那弯曲、关节肿大的手,就顺手拿起水管喝起来。我告诉他水管有些脏,他也只是说了句没事,啥水都喝过。喝完又擦扒了下脸便走了,走前还向我道声谢。
临走前,我拿出香烟分给他们以示感谢,司机接下了,而他却摆摆手说:”活了一把年纪,就是还没学会抽烟喝酒。“我好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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