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有一种感觉,遇到一本好书和遇到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一样,都是缘分。
感恩宇宙向我发出信号,让我遇见这本书——《人间失格》。
然而这是一本我不推荐每个人都去读的好书
看这本书的书评会发现,这是一本褒贬不一、备受争论的书。
有人认为它很丧,有人认为作者无病呻吟,有的人则在书中看到了自己,并与百十来年前的作者达成了共鸣。
《人间失格》的读者中,一半是冰山,一半是火焰。
一本小书,何以有如此大的分歧?
原因很简单,无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际遇和不同的性格偏向而已。
1 人间失格写了什么?
主人公叶藏以手写体形式自述他竭尽全力想好好“做个人”,然而却一步步沉沦、堕落,穷困潦倒,沉迷酒色,还沾上了毒瘾,最终人生尽毁,失去做人的资格(人间失格)。
这像极了现在我们躺平的人生,明明已经很努力了,生活还是一地鸡毛,索性躺平算球。
从悲喜剧的类型划分上,这部小说无疑是一部悲剧。
了解作者太宰治的生平后会发现,《人间失格》几乎就是太宰治的真实人生。我们忍不住要问,太宰治(叶藏)的悲剧源于何处?
叶藏的悲剧首先来源于他的生性敏感和聪慧过人。
小时候的他,“对讨厌的事物不敢明说,对于喜欢的事物,也像做贼似的畏畏缩缩、惴惴不安。”
于是他以装疯卖傻、搞怪来迎合、讨好别人。在别人眼中,叶藏是个幸福、淘气且聪明能干的孩子,是个直爽、乖巧、神一样的好人。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他努力讨好别人的假象,其实他的本性与这正好相反。
叶藏严重社恐,不懂拒绝。
“想看歌舞伎表演,但是一看见剧场大门口铺着红地毯的台阶旁站着两排的领座小姐,便望而却步;
走进餐馆用餐,轻手轻脚站在身后等候我吃完收拾空盘子的服务生会令我心中忐忑”,
在街上买东西时,由于过度紧张、害羞、恐惧,导致他“不由自主地头晕目眩,仿佛世界一片黑暗,几乎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别说杀价了,不仅找零忘记收下,常常连买的东西也忘记带回。”
这些行为,在活泼外向、生性大条的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有毛病吧?至于吗?
其实,在我们身边,的确就存在比较敏感的人,只是程度上没这么严重而已。对一些别人看来司空见惯的事,对他们来说却很难应对,需要耗尽全力才勉强应付。
敏感的人往往很聪慧,对很多事看得过于透彻,叶藏就是如此。他从小就能看清人的虚伪和相互欺蒙,深谙人性中的恶和世事的弊陋。
他被唯一的朋友堀木(酒肉朋友)拉去参加一个共产主义读书会,听一个青年大讲特讲马克思经济学时,
“其实对我来说,他所讲解的内容我好像比他更加明白,理论上没错,但是人类的内心却有着更加复杂难懂、令人骇愕的东西,说是欲,稍嫌肤浅,说是虚荣,也不够准确,即使将色与欲两者并提仍然不足以贴切地将它表述出来。”
能将一切看透却拙于应付一切,这导致叶藏有一种天生的“对人类的恐惧”。
“我和谁都没有来往、我没有人可以拜访。”
对于唯一往来的堀木,他如是看待:“堀木与我。相互蔑视却又彼此往来,并由此而共同作践自己。”
叶藏活成了一座孤岛。
人生际遇让叶藏悲剧的人生雪上加霜。
叶藏出生于衣食无忧的富庶家庭,但他从小体弱多病,时常卧病在床,加之古板守旧的家庭氛围时常让他恐惧不安。
家里吃饭时的场景让孩童时的叶藏倍感压抑和痛苦:
“用餐时每个人都一脸严肃,宛如某种仪式,全家人每天三次准时聚在昏暗的屋子里,秩序井然地摆好饭菜,即使毫无食欲也必须低头默默地嚼着饭菜,这或许是在向隐伏在家中的亡灵们祈祷吧?”
这种家庭氛围,正常人都会压抑得不行,何况敏感的叶藏。
长大后去东京学画,叶藏在画塾认识了他唯一的朋友——堀木,一个都市无赖。
叶藏本以为堀木是个不错的东京向导,直接将钱包交给后者,后者则用叶藏的钱领着他吃喝玩乐。
这个大他六岁的人让叶藏走向烟、酒、娼妇、当铺、左翼思想,从此开始了逐渐沉沦的人生。
叶藏荒废学业,陪着有夫之妇自杀未遂,惹恼了父亲,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从此,叶藏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向,急转直下。
叶藏走投无路时去拜访他唯一的朋友,堀木对他不但冷眼相看,而且极尽羞辱。
叶藏被寡居的静子收留(被包养),画低级趣味的漫画赚点钱买酒喝,这时的叶藏彻底陷入猥琐、堕落的生活状态。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堀木时常跑来向叶藏借钱(从来不还),拿了钱还对静子能够收留叶藏嫉妒得不行,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其冷嘲热讽:“你玩女人也该到此为止了吧。再这样下去的话,世人是不会宽容的唷。”
叶藏惊愕地发现:
“所谓世人,究竟何指?是人的复数吗?这个所谓的世人其实体又何在呢?迄今为止,我一直认为它是强悍、严苛、可怕的东西,我就是抱着如此想法活到现在的,如今被堀木这样数落,有一句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
我们每个人都被所谓的“世人”、“俗规”、“名声”所困,走在所谓的“约定俗成”的轨道上不敢越雷池一步,否则就是败坏风俗,就是大逆不道,就是怪人。
世人是谁?世人不是一群人,世人是每一个“你”的总和。
妻子的背叛是压倒叶藏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叶藏对整个人类彻底失望时,他遇到了天真清纯的由子,于是做了人生最后一搏——追求并娶了由子。
然而不久他发现由子和别人私通,
“从那晚起,我开始少年白头,我越发对世间所有的一切失去信心,越发对人产生无止境的怀疑,从此诀别了对人世生活所抱有的全部期待、喜悦、共鸣。”
叶藏的幸福是短暂的,从那一刻起,天崩地裂。
2 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对我来说,这是一本让我倍感震撼的书,震撼于太宰治对世事的洞察和对人性的拿捏,如此深刻,如此精准;
也震撼于作者天生的敏感和聪慧,以及人生经历的波折和沉沦。
太宰治为什么会写出如此悲观的文字?
为什么他看到的世间,人性如此丑陋和卑鄙?
为什么他能够把世间的一切都看透?
除了因为他的敏感,他的聪慧,他的人生际遇,还因为他所处的时代(1909-1948年),那是个颓废、抑郁、痛苦的时代
太宰治生活的时代,当时的日本处于连年战争中,后来的战败不但让日本的社会秩序混乱不堪,而且人们的价值体系崩溃,信仰毁灭,普通民众的生活笼罩在一片绝望和迷茫中。
其实时至今日,或者古往今来,一直未变。世间从来都不缺乏美好,善良、纯正的人也大有人在。只是,这世间的污淖,也切切实实、时时刻刻存在着。
这不是悲观、乐观的分歧,也不涉及灵魂的光明与阴暗,而是,本就如此,无需争论。
幸运的人,曾经有人给他遮过伞,因此他满心阳光,也愿意给别人搭桥。
不幸的人,曾经有人给他捅过刀,因此他心上有疤痕,邪恶的人会去捅别人(无差别杀戮者最为可恨),善良的人则将刀捅向自己,自责、自谴。
我为什么不推荐每个人看这本书,因为有的人足够幸运,一直走在阳光里,他不懂夜的黑,所以没必要非要了解世界的另一面。
有的人则生性大条,他不屑于将世间看透,未尝不是一种豁达的人生选择。
何况,好书多着呢。
莫言说:“作家应该关注的,始终都是人的命运和遭际,自己在动荡的社会中人类感情的变异和人类理性的迷失。”
关注人的命运和遭际,是作家的天职。每一部经典之作,都与人的命运和遭际相关联。
不一样的是,有的人看透说透写透,仍然能融入丰富的生活中,有一颗有趣、阳光的灵魂,如莫言、史铁生。有的人,则背负沉重,不放过自己,如三毛、太宰治。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敬佩所有奋斗着的强者,也敬重每一个躺平的凡人。
每一个纯良的灵魂都值得尊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