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1:10
“呼…呼…呼哈…呼…”
我拼命地跑着。身后是金属击打和哀嚎吼叫的声音,我不敢回头,只想着赶紧逃离这里,连双手都在扒着空气借力。
或许是求生本能,或许是慌不择路,我竟然跑回自己的房间,躲进了衣柜里。打开衣柜的瞬间我就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我迟早会被人发现,被人杀死在这闭塞的长方体中,藏衣之处最终也成了藏身之处,连棺材都省了。
关上柜门,我已经听不清外面的声音了。其实,在我关上房门之后,声音就已经散去很多,这座别墅隔音很好。我想静下心来努力克制身体的抖动,但心脏震得我脑门直疼,让我无法专心。我一面缩紧自己,立起耳朵听着动静,一面胡思乱想起来……
“现在的我真像个鸵鸟,呵,我以前也是个鸵鸟。去年回学校的时候,我拉着十分沉重的行李箱,边走边在心里抱怨,我妈为什么要装这么多东西,沉死了,她只知道装,就没想过我要怎么搬。这行李箱还是两个轮的,大家早都用上万向轮了,就我还要死命地拖。想着想着更烦躁了。我将行李箱拖到扶梯上,半截还露在外面。撇了一眼我脚上的新运动鞋,纯白色,还好没蹭脏。升到半腰处,行李箱的大肚子缓缓向后倒去,我猛地一拉,却被行李箱的重量带着朝后倒去。我连呼吸都忘了,当时脑子只想着,我被我妈害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已经稍稍放松,甚至能感觉到肌肉在过度紧绷后的酸痛。但大脑还在不断警告我,不可松懈。我现在可能像一只死公鸡吧,梗着脖子,目光呆滞。
好像有脚步声!……又渐渐弱了下去了……我轻轻抖动手腕,露出手表,时针静在那,分针秒针一前一后永无休止地走着。1:23,黑夜真是难熬啊。等到天亮,我真应该在这柜子上打个眼,还能看看外面的情况。不过,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天亮了。对了,当时从扶梯摔下,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啊!’是一对兄妹挡住了我,两人身材高挑,都穿着雪白的大衣。妹妹看着气急了,好看的眉头皱着,眼底尽是愤怒,还有一丝……蔑视。哥哥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妹妹好像是来接哥哥回家,看样子俩人分开许久。我不敢抬头,木讷地调整好行李箱,运动鞋也压上了几道泥痕,连句对不起都没能说出口。他们大概以为我精神不好,走的时候嘴还在动着,我猜是在骂我。而我只是把头扎进衣领里,等着他们离开,明明是低着头,冬日的阳光却还是刺得我眼睛生疼。”
双目回神,再看表,才过了2分钟。好累,心好累,不想躲了,死了算了,死了清净。自从我搬来这别墅区就没好事!交通不方便就算了,谁叫最里面的别墅便宜呢。几个住户个个透着诡异,这该不会是个阴宅吧,也不知道他们是人是鬼。
“咔哒。”
门开了!我竟然没锁门?!
是脚步声,我能感觉到他站在房中央,四处环顾,我甚至觉得他的视线已经透过衣柜刺到我的身上。我的血顿时凝固,连体温都消失了。
你曾想过自己的死亡吗?
我想过。
我希望我独自死去,披着披肩,盖着羊毛毯,靠在秋千里,面朝大海。早秋的太阳很毒,晒到海面上,连波光都灼眼。零星几个海鸥飞在天上,脚边是小贩养的信鸽,夏天给它们喂食的游客可不少,一进入秋天就冷清许多。我要看着湖面,看着远方,看着那海天一线,一直看着,看着。然后赶在日当正午的前一刻死去。死法嘛,我希望像海的女儿那样,化作泡沫,啪嗒一声,我的生命就此结束。
但是不论你想的多么美好,当你直面死亡的时候,你才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多么想活。
1:25
以前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问:“要怎么形容月光呢?”
我使劲想,亮?白?美?都不好。我越发焦急,生怕老师叫到我。
“语文课代表!你来说一下。”
“嗯……我觉得月光可以用柔来形容,柔和的月光。”
老师得到满意的答案,连升三个分贝:“月光是柔美的!月光如流——水,泄——在一片叶子和花上……”
吱啦——
一束月光洒进来,映出我苍白的脸,还有失控的脸部痉挛。我还没做好准备,我还没毕业,我还没回家,我的爸爸妈妈爷爷,我还没回去看他们,我还没有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我还没有男朋友,我还没……
“伊莉?”一道男声闯进来,打断了我脱缰的思绪。
“苏伊莉??”他再一次试探地、极轻地喊道。这声音我是熟悉的。像是一颗小石子激起一片涟漪,我鼻头一酸,泪水在眼底翻涌,待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被烫出两道伤痕,火撸撸的。
男子看到柜子里缩成一小团的人影,好似心底确定了什么,倏地把柜门大开。月光铺开,我看清了眼前的人。“王大哥!”我哭着扑上去,也不管眼泪鼻涕,紧紧地抱着他,感受皮肤相接传来的炙热,还有他身上好闻的雄性气息。王大哥一开始楞了一下,但随后马上用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抚我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不怕。”
王大哥原名王龙,和我一起住在别墅二层,但是我从没在白天见过他,可能他工作比较忙吧。第一次见面是在我搬来的那一晚,只一眼,我就知道,他是个会让人沦陷的人。后来,短短几天,又发生了很多事,我们的关系也紧密起来。
心绪渐渐稳定下来,我有些不舍地离开了王大哥的怀抱。“对不起,都蹭到你身上了。”我低着头,不好意思地搓搓鼻子,一副小女儿状。王大哥粲然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没事没事,哭一哭有益身心健康,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吧?”
看着眼前的人,我不禁有些失神。虽说他已经27岁了,但还是充满少年感。一米九的大高个,皮肤是让多少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冷白皮,偏又生得一副好面孔,直叫人感叹老天爷偏心。干净利落的寸头,显得他的五官更加立体。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泽,好像装着星辰一般,要把人吸进去,我愈看愈无法移开视线。我想,古人所说的目如朗星大抵如此吧。王大哥只当我是吓傻了,还没从刚才的恐慌中走出来,又好一顿安慰。
“他去追三楼的那个女人去了。”王大哥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你跑上楼梯的时候,她刚被人送回来。”我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王大哥好像也是自说自话,无所谓我的回应,我们默契地陷入沉默,只剩下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墙上传来的,还是从我手腕上传来的,又或许是二者叠加,所以声音才那么清晰。我抬起头,时针刚好指向2点。
三楼的女人是做皮肉生意的,平常基本不出门,算起来我搬来这里足足五天,却只见过她两次,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就出去了。哎,她实在是太点背了,不过也是,运气好的话又怎么会去做妓女呢。她叫什么,从哪里来,我一概不知,这里的人也对她避而不谈。只一次,我刚出门,正好碰到她的一位“客人”下楼,一夜风流,满身酒气,腿像刚长出来还不大会用似的,三步一踉跄。临走前倒还不忘耍帅,手指勾着西服领子一下子甩到身后,头也不回地喊道“桃子!我下次再来啊——”尾音拉得老长。经过我身前,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油腻得让我感觉能直接从身上刮下两桶金龙鱼1:1:1。
叫她桃子,倒还算贴切。少得可怜的记忆里,她的脸总是粉嘟嘟的,像水蜜桃一样。因为职业的原因,她穿着也很暴露,酥胸半露,胸前也像挂着家门口惠民超市里的两个大桃子,一半包在水果网套里,每次打特价都是大爷大妈们疯抢的目标。
“希望她能逃过一劫。”我说道。
“嗯……”王大哥有些心不在焉。
我们并排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这两天开始起雾,薄薄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如果没发生这许多事,我大概会把这当作人间仙境吧。围栏外几棵老树静谧地长着,随着夏夜的清风,微不可查地抖动着枝叶。天空不再是黑压压的,开始泛蓝,月亮还明亮着。几缕月光拨开雾气,透过玻璃,携着王大哥的气息将我裹起来,我感觉温暖极了。
“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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