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 上 )
明天就要放长假了,虽然正经的假日只有三天,其他的四天是用两个周末兑换来的,但我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开始暗暗地盘算,怎么做才能使这个我入职半年的第一个长假过得惬意呢?
一觉睡到日上三杆,还是找个电视连续剧看个通宵,或者约上好友去哪个景点无牵无挂地玩几天,或者……或者……一个念头接一个念头往外冒,与其说应接不暇,不如说区区七天根本不够用。学生时期那令人怀念的寒暑假,从此只能化作幻想。
“想啥呢?” 我一个激灵,发现领导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啪”的一声,将一沓厚厚的文件砸到我的桌面上。我抬起头,正碰上他那白晳的胖脸上,细缝似的眼睛里迸射出的威光。我赶紧放下托腮的手,忙不迭地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手忙脚乱地翻开文件……
初出校门那会儿,我特别不适应这种紧张的工作节奏,虽然学习任务也有压力,但比起工作的紧迫,那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放下工作、可以尽情放飞的假日。所以,我为这个假期定的基调就是放松,放松,再放松!
当我完成工作任务关掉电脑,心神忐忑,如履薄冰地走出领导的统治领地,“ Oh yeah!”我在心里暗暗欢呼一声,彻底放下了可能被“眷顾”的担忧。
而我,终于迎来了我盼望已久的假期。
回到单身公寓的时候,一缕夕阳染黄了雪白的墙壁一角,唤起我莫名的感伤。我弯腰换了拖鞋,径直走向餐桌,将玻璃壶里的凉水倒进杯子里,老妈不止一次交代我,喝水就喝凉白开。至于理由,微细的塑料颗粒是她强调的重中之重。要不,回去看看老爸老妈?
很快,我又摇头自我否定了,总共就7天假期 ,一来一回就得两天。打个电话问侯一下算了。
我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爸妈还在地里播种早花生。电话是老爸接的,他刚问我一句,工作忙不忙?老妈就抢过电话,问我喝的是白开水还是瓶装水,我告诉她说,你放心吧!我听话着呢,你上次说过之后我喝的一直是白开水。老妈当初高考是落榜,家里没条件支持她复习,后来只能留在了农村,但是她有空的时候,一般不会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而是有意地去学些知识提升自己的认知,她对健康这一块很重视,特别是有关于我的。
老妈这才放心地问我,吃的怎么样,睡得怎么样,有没有谈女朋友呀!有合适的可以试着交往交往……老妈讲了好一会儿,直到老爸责怪她啰嗦时,她才把电话交给他。想象着他们在待种的土地上抢手机拌嘴的样子,我不由得咧开了嘴,但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酸涩。
老爸六十,老妈五十八了,说起来他们岁数也不小了。要是有正经工作的人,这个岁数该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了,而这个时辰也该到公园啊什么地方溜达去了,可是我的爸妈只能在地里忙活,从早晨忙到傍晚,从年轻一直忙活到现在,而且还有可能一直忙活下去,除非哪天我混得有本事了,可以将他们接出来供养。
要不,还是回去帮父母做点什么。但是老妈刚才明明叮嘱过我,不要操心家里,就那点农活儿,她和老爸轻轻松松就干完了,说什么我这么多年都没干过农活,回去也帮不上多少忙。
有道理!我半推半就认了。
打了电话约同城的老同学,不巧的是他要加班,听说我足足有七天假期,又是抱怨牢骚,又是羡慕嫉妒恨,酸了半天。听得我挺羞愧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显摆,有点儿落井下石的味道或者幸灾乐祸的赶脚。
这个长假,仿佛一份从天而降的横财。我拿在手里都不知道怎么去消费它。最后想了想,决定先叫份儿外卖,然后找个喜欢的电视连续剧,窝在沙发里,美美地看到睁不开眼睛为止。然后睡个长长的懒觉,管它几点钟,我只管睡饱,尽可能把每天早起的那些乏觉感抵消掉一部分。
( 中 )
让我下定决心回老家的,是第2天中午在街头闲逛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触动了我
在街边的一棵法国梧桐下,蹲着一位老人,头发花白,面色黝黑,形容憔悴,裁开一边的复合肥袋子平摊在地面上,上面摆着几样儿当季的蔬菜,我拿眼一测,就知道卖不了几个钱。我见到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那苍苍的头发,憔悴黝黑的面庞是一位农村老人很平常的形象,我就是在这样的人群中长大的。我看着一位老太太在问价后,蹲下身挑了一些菜。结账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她钱包里有零钱,她愣是睁眼说瞎话。老人倒也不计较,直接少收了她八毛钱,看着那位精明的老太太占了便宜后一脸窃喜的样子,我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想买啥?便宜点卖给你。”老人注意到了我,一边整理老太太挑拣时翻乱的菜秧子,一边跟我搭讪。
“大伯,你就这么多点儿菜,价格要的也不贵,最后还要给人优惠,怕是坐车钱都不够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为我语气里的同情和关切而开心,他眼角马开绽开了两朵菊花,向我伸了伸大拇指,表示对我善意的肯定,然后向我解释说:“没事儿,自己地里种的多,吃不完,不舍得浪费,就拿出来换俩钱儿!没有那么较真儿。”
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粗黑的大手,想起那些有退休金的老人,此刻也许在哪个角落打牌,也许在哪个景区游玩,心里着实有些不落忍,就接着说:“可以少种点啊!看您应该也干了一辈子了,得抽空歇歇呀!”怕他误会我 “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农村的,我爸妈也干了一辈子农民。”
他一听眉开眼笑,笑容里流露出一种村里长辈对晚辈后生的宠溺来,他朝我扬扬脸说:“孩子,这你就不懂了!不知道你爹妈给你说过没有,我们这辈人,是饿大的。你们没有吃过那种苦,很难懂没东西吃饿肚子那会儿啥滋味儿。现在眼看你们年轻人进城的进城,出门儿的出门儿,这好好的土地都给荒了,看着怪心疼人,再说我们干了一辈子,总闲着也心慌……”
又有人走近来问白菜价钱,我就起身走开了。我在想,如果我哪一天买了房,接父母来城里住,他们会怎么样呢?他们会舍得那片土地吗?
父母每年麦收和秋收的时候,都会卖掉一部分余粮,说真的,卖的钱并不多,一年所有的收入加起来还不及我一个月的工资,这中间还包含着化肥农药和耕地收割的机械费用,这样算下来, 收益是极低极低的……就这样,我的父母有时候还会把别人不种的土地承包过来,为此我没少抱怨他们,我爸却说:“你上你的班,别管我们的事儿!”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严厉,就缓和了语气说,“你不知道,我们种了一辈子地,看恁好的地啥都不种净长草,心疼人!”
我曾经以为我的父母古板,不就是一块土地吗,有什么好心疼的!想不到,父亲所表达的,和一个陌生买菜老人的说法如出一辙。
傍晚,百无聊赖的我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脑子里却总是浮现中父母在田地里面朝黄土汗流浃背的身影,和卖菜老人黝黑的脸庞,他们说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回放……
我心中突然涌出与平时不一样的感觉来。也许,对于祖辈来说,数千年来世世代代耕种的土地就是衣食父母,是给他们带来安全感和踏实感的底气。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他们在耕耘谋生的同时,也在实实在在地践行自己对土地不可动摇的的尊崇和依恋,既有物质方面的,也有情感方面的。承载了物质需求和情感需求的土地,成了他们终生都难以割舍的爱恋。
( 下 )
火车到站的时候,是中午11点多,我匆匆忙忙地背着包,从地下通道横过马路,去对面的汽车站。
从客车上下来 ,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这个点儿,父母肯定都在田里忙活,要是以前,父亲肯定骑着他的电摩托来接我,但这次,他们不知道我今天回来。肩带把两个肩膀勒得生疼,我就取下来抱在怀里,本来,就几天假我只用带两件换洗衣服就行。考虑到在农忙的季节里,他们忙起来常常忘了吃饭的时辰,我特意买了几盒伊家糕点新出炉的无糖少油饼干,还有一些家乡不出产的杂粮。其实,这些东西可以网购的,但他们已经习惯了上街采购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商品。
挺意外的!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家门是虚掩着。我推开门,一眼看见正坐在椅子里发呆的母亲,她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叫起来:“你回来咋不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
“我想着你们在地里忙呢……我爸呢?”老妈没有像往常一样,慌忙站起来接我的行李,而是一直坐在那里微笑着看我,这使人感到讶异。
“我爸呢?”我一边问一边伸长脖子往东屋和北屋的门洞里看,心里更加疑惑了,平时都是爸妈一块下田,今天老妈怎么坐得如此沉稳。
“你爸在地里忙活哩,”老妈看出了我的疑问,有点儿惭愧地笑了,“昨天往回背东西的时候,在田埂那儿闪到膝盖了,早上试试,疼得厉害,只能让你爸……”
“扭哪儿了,我看看 。”我凑过去,帮母亲撩起裤脚,看到她的左腿膝盖处肥了一圈,像一个大大的发面馒头,“坐着疼吗?”
“不动弹还行!”
……
我换了衣服和鞋子,去田里找老爸。沿着田径走,我看到了好多曾经禾苗茂盛的地块,如今都穿上了斑斓的杂草外衣。想起昔日,这些地方的玉米,黄豆,高梁,心里怪不得劲的。是的,年轻人都进城了,留在村里的老年人,虽然不舍得放弃这些肥沃的田地,但总有一天,良田禾盛的景象会随着他们的逝去而逝去。
我在家待了五天,干了四天的农活。比起小时候安不下心来急于逃离的的不情不愿,现在我对田地居然有一种亲切感,而那些荒废的土地,则令我伤感,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这些还有庄稼生长的土地,和人气渐渐萎缩的村庄。大自然在夺回它们的领地,而我们却在失守中迷失。看似我们现在的生活很丰盛,但是,我们现在吃到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当初纯正的味道。那最本真最纯正却又最香甜的东西,离我们是越来越远了,我真怕哪一天,它彻底成了我们的一抹回忆。
坐火车返程的时候,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不是因为我的假期打了折,被劳动占满,而是为了那些荒芜的土地。我在城市扎根的念头有些动摇了,平心而论,我还是喜欢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那里有我的根,我的魂。而我,总有一天,会带着对它的珍爱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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