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城,夏季的夜里似乎没有湘南故乡那般炎热,若在夜里寻一好去处,吹风赏景也是合适不过的事情。从八一路出门沿着民主路,过黄鹤楼到了长江大桥,骑车也不到三刻钟。有时去的早些,到了桥上,夕阳还未落,暗黄的余晖洒落在江面,水里倒映着澄蓝的天空,其间夹着夕阳在水中拉长后随着水流波动泛着粼光的影,宛如一簇温和的火球,独自向周遭辐射了余热出去。去的晚了,夜幕已早早地来临,远远看见伫立的黄鹤楼上了灯,楼身金煌较之白天更为显眼。站立桥上晚风阵阵,清凉中带给人许些舒适与放松。在江边照旧停着几艘观光游船,船身笼罩着绚丽的光色,有时船上载了人,缓缓从江岸向中心驶去,发出长长的汽鸣,和旧时船滩轮船抛锚出海的声音一般,引起人的对时代的恍惚。船头两岸,电视台的灯塔与林立的高楼,灯光璀璨,交相变换图案,引人入胜。不由地怀存着一种如孩童般好奇的心态,期待它下一次变换的颜色与图案。灯光在整个江滩里形成的空间视觉更令人不由的感慨起这美丽的夜景。
夕阳西下但我对美丽的夜景——清清楚楚在眼前,稍一动手就可以记录下来的东西,怀想与赞美的兴致似乎并不那般强烈不大。我总觉得眼下看见的景色并不能抒情,能抒情的景色总在心里——在岁月的斑驳记忆里。我只是通过眼下的景色看到了——过去的夜,那江湖夜雨灯火阑珊的夜。
那像是北方的夜!
我大概还是喜欢在北方逗留居住的,包括待了许久的新疆,和短暂停留的山西。这或许与我在北方待了约莫七年的岁月,有着莫大的联系。日久天长根生出了深厚的感情,就好像我一想到新疆,就会浮现在阿拉尔的空阔的操场上少数民族载歌载舞的麦西来甫,就会浮现夏季在塔里木河的河畔的野炊烧烤,冬季从阿克苏往吐鲁番一路上雪白的荒漠和盐碱地,就会浮现在乌鲁木齐的安静的春天里抱着妹妹在雪地里玩耍、清早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去上课的情景。还有山西太原,尽管它留给我很少印象,仅有从晋中祁县长途坐车经过的乔家大院,和并不怎么热闹的太原城市。可几年前的夏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一条逡回的小巷子里,热闹嘈杂的人间烟火景象,却时不时在我的脑海涌来:
入秋的太原,暮色稍晚,夕阳渐沉时。就总会吹来一阵撩人的风。每天下午的那个时候,我就会爬上六楼的屋顶天台,伏在围栏上,略带平静的看着这座陌生而有些乡野气息的小城。看着一排排的低檐屋舍,和这个时候这个季节的天空——一群群鸽子在苍穹下低徊。
然后微微凝神,用手机放上一支曲子,直到天黑。但见灰色的鸽子从头顶飞过,扑哧羽翅的声音如在耳畔,转眼瞬去。风也撩拨起晾架上的衣物,和缠在泥土上的藤叶搅扰在一起,我与它们就这样在风中凌乱。广场上的报钟鸣响了几声之后,就被这风里的缠绵和长巷里阑珊灯火下的动静淹没,让我忘了时间。只有此时巷子里的忙碌和乡下的傍晚一样,生火做饭传来锅碗瓢盆的一阵喧闹之后,就入了夜……
这样的场景就如烙印般,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即便后来我遇见过太多的美丽夜色,都无法使它淡忘半分,其中的原由我想了许久也没想清楚。
直到某一日,当我又一次傍晚骑车,从武昌中心前往长江大桥,见到一路上行人拥堵,霓虹灯火在城市里闪耀着迷人的光彩时,我才发现我为何会怀念起山西这座我仅留了数月的北方之地——它没有绚丽的城市灯火,只有缓缓而去从身旁倏忽而过的安静的夜幕,和在那座城市骑着摩托,穿过麦田和乡间小路,在红彤彤的夕阳下,留下的长长的身影 ……
这正是记忆中故乡的熟悉画面!
我才明白,我所怀念的大漠孤烟的西北和落日长影的太原夜景里全都含着故乡的影子——它们都有着乡土般纯朴的风情和一个没有被工业化高度改造的残留模样,这或许是我无法对城市夜景抒情的根源,抑或是使我经常想要从那灯红酒绿与理想前程里逃离出来想要回到晨风夕月的乡下的缘由。我总是做着这样一个梦:骑着车在乡下里慢悠悠的走着,一条路走到底,又走上另一条路,桃红柳绿,鸟语花香。然后在一个美丽的地方,适逢其会遇着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若水三千,取那一瓢,从此就在那里安下心不再走了。开垦几块荒田,拓一片自己的菜地和果园,栽上几棵乘凉看书的大树——我就和那个善良温柔的女子在那炊烟袅袅里静默地度过余生,不再想什么功名和抱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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