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奶奶家房子的后面是一座小山,山上长满了枞树,这也是湖北山区最常见的树木之一,四季常青,长长的松针十分扎手,树干苍劲,干枯的松针也是乡人们最常用的生火植物。树底下是各种灌木,青草,苔藓,菌类和各种寄生物。
一场绵绵春雨之后,鄂东南的山区,最新鲜美味的食物就是蘑菇。
雨后的树林,空气清新,草色碧绿,松针上还缠绵着水珠在晃动,苔藓湿滑,灌木像是吸饱了水一样,格外茂盛,一颗颗新鲜的蘑菇就藏在各色灌木后面。
小时候的我,总是在春雨后的清晨,早早醒来,盼着跟随大人一起去采蘑菇。通常这种时机比较难的,所以几乎全村的人都出动,男女老少,兴高采烈,结伴而行,像是来一场游园会。我也学着大人的样子,挎着小竹篮,上山采蘑菇。
湖北地区的蘑菇,常见的有黄色,有棕色,有浅咖啡色,通常大人们都会教我们仔细辨认,哪些是可以吃的,哪些是有毒的不能采用。
刚开始,我们还不太会分辨,每次找到一颗,就兴致勃勃喊附近的大人来看是不是可以吃。问得多了,就全部能分出来可食用蘑菇和毒蘑菇,而且还能按照大人的要求,放过那些还未长大的小不点,留着下次再采。
孩提时的我,玩心重,采蘑菇也是一种放风的机会,山野广阔,环境优美,跟几个同龄的小伙伴漫山遍野奔跑嬉戏,任由采好的蘑菇撒了一地也不管。
有时看到一只漂亮的蝴蝶停在灌木上,就轻手轻脚想过去想逮住,可还未走进,就惊扰了这美丽的精灵。有时看到一束漂亮的野花,就去采下来,白的是野百合,红的粉的是杜鹃花,黄的是迎春花,紫的是野生铃兰。
小女孩天性爱花,采成一束,有时放在篮子里带回家,有时编成花环戴头上,那神情,美美的,神气活现。此时,采蘑菇似乎也忘在脑后了,懊恼的是没抓到那只美丽的蝴蝶。
雨后的树林,毛毛虫也似乎格外多,同龄的小男孩,天生胆子大,知道我天生胆小,抓着毛毛虫就朝我扔过来,吓得我赶紧跑开,躲在大人后面,而那些调皮的孩子在一旁哈哈大笑,还嘲笑我胆小鬼。而大人们总是放任我们在一旁玩得不亦乐乎。
奶奶那时眼力不错,每次都能采到最多最大的蘑菇,满满一篮,用大片的灌木叶子盖住篮子,以防水分蒸发,蘑菇的口味就不新鲜了。
同行的阿姨婶婶们,一人沿着一条山梯,从南到北,从上到下,仔细寻找,时不时聊聊天,说些家长里短,或者交流昨晚看的电视连续剧。不经意间,也收获了满满一篮子的蘑菇。而我在旁边,也收获了满满一篮子的快乐。
蘑菇是一种娇惯的菌类,很容易腐烂,太阳出来后就不易保存。所以当太阳出来,水汽渐渐散去时,我们就该回家了。
依然沿着来时的山路,依然是一路的嬉笑打闹。
采好的蘑菇要用清水及时清洗晾干,我每次都逞能,非要自己洗自己采的蘑菇,虽然也没几颗。倒上清水,将蘑菇倒进盆子里,一个个鲜嫩的蘑菇就漂浮在水面上,我们通常沉寂摘掉蘑菇底部的根蒂,洗去泥土和蘑菇表面的枯叶,再将一个个蘑菇放在阴处晾干。
采蘑菇是玩耍,中午的蘑菇宴才是值得期待的事情,新鲜天然的蘑菇,不放多余的调味品,只放油盐就已经很美味了。我每次都紧紧盯着锅里,仔细辨认哪一颗是自己采的,仿佛吃着自己采的蘑菇,是一种特别美妙的事情,小小年纪就有一种自给自足的满足感。
每年春天回家,特别想去采蘑菇吃,再当一回采蘑菇的小姑娘。可随着家长人口外迁,留在村里的都是老人和孩子,山上的树木也异常茂盛,灌木野蛮生长,再也难以进入树林深处找寻儿时的记忆。
城市里超市卖的各色蘑菇,有平菇,鸡腿菇,猴头菇,还有进口蘑菇类,大多是用化肥养大,都无法跟乡野的野生蘑菇相提并论。
奶奶家后面的那座小山还在,依然茂林修竹,树木葱茏,虽然野生蘑菇的美味从此很少有机会能尝到了,但儿时采蘑菇的场景却在记忆里愈发清晰起来。
这座小山仿佛从远古时代起,见证着这一方乡土上长大的男男女女,或年轻时离开故土,或中年时男耕女织,或年老时长眠于此,生生不息。我的爷爷奶奶也长眠在这片养育他们的小山上,而当年那位采蘑菇的小姑娘也在千里之外的城市工作,生活,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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