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葡萄牙人,带着他的儿子,驱车去葡萄牙的郊区度假。
车开在一条两侧有林的公路上,这个葡萄牙人看见前面有游客,三五个人,散在公路上,他们的车停在左边,这群人在互相拍照。葡萄牙人等了一下,稍稍松开了油门。他之前总以为最高效的开始度假的方式就是快速地一鼓作气地开到目的地,可是现在他发现,他们的度假早就已经开始了,他的专注反而降低了效率。
葡萄牙人把车靠在了一旁,跟前面的游客还保持了二十米的距离。他扭过头来,跟他的儿子说,“来,下车看看。”这一条公路自己很孤独,因为它是放眼望去所有绿色中唯一的灰色。
这两行人,显然都是被原始的绿色吸引的,在强行分割而成的两片树林中,他们能感受到可爱与拥抱。这条公路过于漫长,所以行驶在公路上的人极端的疲惫。为了缓解,他们必须学会寻找目的地之外的触发共情的事物。
葡萄牙人把手机掏出来,先是不加选择地框下了眼前的一片深邃的绿林。之后,他把他的儿子叫来,抓着他的肩膀示意他站在道路的边缘,站好不要动。他自己倒退几步,盯着手机屏幕,颤颤地蹲下,向儿子示意着“三二一。“
他的儿子不能理解照片的意义,不很耐烦,拍了三张就跑开了。剩下这个黝黑皮肤的葡萄牙人,自己一个人继续举着手机,东拍拍西看看。他比孩子更知道人为什么要留下照片,可能是因为他比孩子更了解来一次有多不容易。
这一片树林,在他的被压迫的无比冷漠的生存空间里,是一份多么大的安慰啊。这个男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英雄主义是多么的无助。他又不像树一样长寿,但他却总在告诉自己当下的瞬间是不值得行乐的,生活的原因永远在一个长远的前方。可是他恰巧忽略了,生活总是无限的,人却终是要死的。
两个人的旅行不会墨迹太久,更何况是父子。这对葡萄牙人准备回到车上了。前面的两辆车,五个人已经逗留了十分钟了,他们对这一片绿景意犹未尽。其中一对年轻的夫妻,尽其所能的拍过了所有的优美的庸俗的照片之后,回到了车上,带着他们的年幼的天使一样的女儿。剩下的,也是一堆对父子。不过,儿子看上去已有三十岁了,高挑的身材,因为高,所以他总是垂着眼睛。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很是忧郁,这让他即使高傲也不显得令人生厌,即使亲近也还是让人感到疏远。
这个人的父亲,看上去并不寻常。他总是被他的儿子亲密地陪伴着、搀扶着,而他自己,眼神异常地呆滞,面对美景和旁人的欢悦,好像也没有感知,更没有思考。他就是呆呆地扶着护栏站着,死死盯住某一棵树,即使儿子拉他的衣袖,他也不愿回车上。
突然,这个老人扭过头来,狠狠地看见了与他们平行的另一对父子,他的眼中充满了厌恶,好像一个穿新鞋的人走在路上踩着了屎。他嘴里开始没完没了的骂骂咧咧,喷着口水,没有人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他背着手抻着头,突然就像一头被惹恼了的公牛。
老人猛地甩开他儿子的手,拱着头一步一步狠狠地向汽车走去,毫无任何预兆。他眼中的光是杀生的光。他打开车门,钻进去,三十秒过去,他从车里踉跄地迈出来,眼神坚定,右手紧攥着一把手枪。
这个老人背已经不直了,走路一颠一晃,可是他径直地向那对父子走去,不偏不倚,每一脚都踩得实实在在。老人的儿子有点惊恐,他小跑着上来拉自己的父亲,父亲没有理他,还在走,手握着枪激动地颤抖。
年轻的这一对父子慌乱了,父亲一把把儿子拽到了身后,见老人还不停地向这边走来,他一点一点地往车的方向移,但来不及了。他想让儿子跑回车上,但子弹没有眼睛,它只跟随老人的手指,生在死面前,是跑不了的。
只有不到十米了,这个没有思考的老人就是疯子一样的走过来,好像有一对狼入侵了他家的农场,还不止一次,今天总算让他抓住这一对狼了。他没有一丝毫的退怯,即使他握着枪向两个活人。
“去!回车上!快去!”男人背过身蹲下来,护住自己的儿子,让他赶紧跑回车上。
就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左胸口被捅出一个明显的凸起。他还没死,但这是一把枪,抵在他背上心脏的位置,颤抖着,但那凶狠的力度仿佛是一把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男人下意识地把双手举起来,问,”你们要钱吗?“
那个老人,粗声地喘着大气,用含糊的葡萄牙语骂着,”杂种!美洲的杂种!该被清理的杂种!“然后,他开了枪,死死地抵着心脏开的枪。男人应声倒下,血肉骨头在他的胸前已经无法看清。可老人还不满足,他对这倒在地上的男人的头,连续地开枪,好像拳手击打沙袋一般,他只把自己的情绪无顾忌地连续地释放。
老人的儿子惊呆了,他走上来,拉住老人的手,说到,”他已经死了。”老人还在疯狂地喘着气,他的情绪太激动了,他把头凑近了尸体看,才确信是死了。然后,他又盯住了已经躲在车里瑟瑟发抖的孩子。
“行了,爸爸,算了,我们走了。”他的儿子疯狂地劝阻了,同时拉老人的手,要把他手上的枪夺来。老人站在车外看不清躲在车里的孩子,他很失望地把枪往地上一摔,哼的一声,气鼓鼓地就甩着手回到了车上,也不管身后的残局。
老人的儿子弯腰捡起了枪,看着地上骇人的尸体,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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