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做过一件浪漫的事儿，那便是于雪中登山赏景，再畅饮一番。
那年还在读高中，因为住校的缘故没能回家。星期天的下午，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低沉地仿佛可以拧出水来。不一会儿，便飘起了雪花，看着那纷纷扬扬飘洒的纯洁精灵们，让人不禁有一股豪迈之感涌上心头。
学校的后面是一座大山，名曰“黑王山”，在室友的鼓动下，我们在小卖部购置了几包花生米，再来两瓶半斤多的绵竹大曲，便兴冲冲地上山了。
一路上，沿着陡峭的山路向上爬去，先是通过黑王寨。以前对于这个名字充满着各种幻想，一方面是因为一个黑字，另一方面是源于一个寨字，总感觉和什么不好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会不会是诸如土匪窝一般的地方，或是民风彪悍凶猛？实在让人望而生畏。
渐渐黑沉的天空，白茫茫一片的大雪从天而降。穿行于黑王寨的村子里，让我忐忑不安。可一路下来，除了村口那棵几乎凌空生长的老槐树，路旁人家放养的公鸡，几只漫无目的游荡的小黄狗，朝我们注视一会或叫上几声之外，便没有其他什么遭遇了。
等爬到村子的顶上，站在一处较高的地方向下一览，只见远处的渭河与北山，都隐没于苍茫的大雪之中，天与山相连，模糊了界限，浑然一体，不可名状。
仿佛其中藏着什么凶残的魔怪一般，让人骇然。“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那一刻，我更加深有感触。
歇过一会儿，我们便沿着小道继续向山上走去。只见那道路越来越窄，这山仿佛也没有顶一样，只是稍微平坦了一些。
小路向上延展着，深入远处的暮霭中。
站在一道山脊上，脚下那片山坡的坡度较陡，可以依稀看到河谷中成片的建筑。山的对面还是山，山的后面看到的还是山的影子……仿佛永远都无法穷尽。这是黄土高原千沟万壑的最好体现。
当年，我还是小孩的时候，曾驻足于家乡的中正山上，看到的景象也是如此。那时我便充满了绝望的感觉，想着将来凭着我的这条“泥腿子”，如何才能走出这永无止尽的层层大山！
外面的生活啊，是多么令人向往。
抛去这些沉闷的思想，我们继续向前走去。只见层层密布的梯田，将大山分割得富有美感。成片成片的果园，是那严冬里最坚强的脊梁。
环顾四周，果园里的庵房，静静地矗立在路旁，就像久经沧桑的老人，沉默不语但足见坚强。
这时，雪越下越大，我们已然离山脚太远，便决定就此停留下来。
于是，靠着庵房的墙，找到避风的一面，找来一些枯树枝点起一堆火来。天地一片寂静，唯有心跳的声音、树枝燃烧的声音、雪落大地的声音。
吃着花生米，喝着大曲酒。
那酒虽然很烈，但足够带劲、足够御寒。
有人曾说，万物皆可下酒，用花生米佐酒，迎着漫天飞雪，便是中乘偏上的喝法。至于令人最为称赞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样的最上乘喝法，我想那次喝酒的经历与其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最遗憾的便是，无法体会用腊梅温大曲的味道。想来别是另一番滋味吧。
但老天总归对我们不薄。友人无意中发现，果树上还挂着零星几颗未摘尽的苹果，显然是太小被农人忽略掉了。小时候就曾吃过一种苹果，青绿色，肉质偏硬，乡亲们称它为“冬果”，便是入冬后才采来吃的，只有如此才好吃。
这像极了兰州人最爱的“冻梨”。数九寒天，这种香水梨只有经过冰冻，才能释放它的甘甜。在寒冬腊月里，它给那些曾经物资匮乏的人们，带去最美的味道。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深爱着养育他的那方水土，那方水土也极尽可能地去滋养、回馈深爱它的儿女。
这是人与自然最和谐的统一，千百年来，恒古不变。
吃了两只冰冷的苹果，再到火上烤上几只。糖分被烤得渗了出来，有的冒着白泡，有的温度变低一些便凝结起来，吃起来黏牙焦脆，散发着焦糖的香味。
此时，酒已喝干，微微有点醉意，天地一片雪白。天色在雪的映照下，仿佛也亮了一些。我们熄火，沿着山间小路朝着山脚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心怀豪迈之情，欢声笑语：“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在如此雄伟的景致里，肆意地畅谈着未来。
当走到山脚平地，胸中满是雪香云气，那酒劲也不翼而飞。有时人的感觉就是如此，有些东西可见却不可琢磨，有些不可见却明明感受的到它的存在。那些实质的东西转眼间也可化为无形。
就如这岁月，经历的时候明明感到了它的存在，也证实了我们依然活着，但只要走过了，那些曾经的过往，便有了种恍惚的感觉。显得那么的虚无缥缈。
唯有用来下酒，那些过往都会一一闪现出来。
这样的经历，在我这三十几年的经历中唯有这一次。我经历了对于前途茫茫的迷惑，也发觉了勤劳能干的人们，对于命运的不懈抗争，胸中的豪迈之情再次燃烧了起来。
人总要来上这样一次经历，体悟天地万物的厚重，发觉生命的不易与觉悟的可贵。
只需一次，人生便生出了一些别的可能。
放眼远方，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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