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网师,顾名思义,在网上教课。
我总是在担心,我在作恶。
忧心忡忡地担心自己在作恶这件事,最早发生在几年之前,那个时候,我在一个收费比较高的私立学校工作。
那个时候,我最担心的东西,是我教的,对他们有帮助吗?
他们叫我老师,我教给他们知识,像是一种精神上的交易。
刚开始我很高兴,因为我觉得我在做好事。
但是时间一长,我开始觉得怪怪地,以帮助孩子为初衷的教育真的合适吗?
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我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十年之后,二十年,他们会需要。
这件事就像是我们当年的先辈们做的事情,为我们选择教材课本,用人生经验告诉我们什么比较好。
慢慢地我觉得,这个世界发展的速度是不讲经验。
孩子们面对的世界是超越我想象力的,教育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发展的速度。
我开始焦虑。这种焦虑仅次于我微薄的工资带给我的焦虑。
我的工作是否有价值。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学习是爬楼梯,站在前辈的肩膀上去创建新的世界。但是现在机器学得比我们好太多,而我们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爬楼梯的学习是过时的,但是悲哀的是,我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找到更好更适合全体人类进化的学习模式。
未来一定是混合式的,由人类和机器共同介入的方式,我也不晓得究竟何时自己都会被动下岗,所以我对于我的学生的未来需求是无力的。
于是我骗自己,我不满足孩子的为未来需求,我满足他们的现在需求,升学需求。
而到后来我才发现其实我们所谓的现实需求也是一个伪命题。学霸和学渣只是从单一切片刀的角度进行的划分。我们帮不了别人,他们的起点不一样,我们能做的是感染,感染的效果还是不固定的,所谓的名师和教学方法其实也是一种层面上的成王败寇,时代性的东西,迟早是要被革新的。
这是我第二次动摇,我觉得我在教学的过程中就是在严重地作恶。
因为一些原因,我离开了之前的单位,虽然仍然在教育行业,但是我的罪恶感减轻了。
现在我的性质是企业,大家是自愿参与学习,我不必为孩子们拼命往上爬的知识负责,而是只要为了自己课程负责就好。
身份变了,观点也变了。
成为网师的头半年,其实是一种兴奋感支持着我。所以很少我再想到负罪感之类的事情。
我深深地扎根进了知识付费的海洋,各种各样的课程包,电子的,纸质的,包月的,包年的,免费的……
我学习别人的产出自己的,一直在体会给别人当学生,又站到镜头前给孩子们当老师。
偶尔,我会根据销量来排序,看看别人的课程为什么能卖这么好。
我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买课的动力其实不是对于知识的渴望,而是一种自卑和焦虑。
这种焦虑来自于很多的层面,首先是自于比较,和身边的比较,和同龄的比较,和被曝光的人比较。每年的六七月是这种焦虑最为盛行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媒体都会聚焦在中考高考的状元身上,省状元,市状元,区县状元,甚至学校状元会反复出现在你的面前,这无形之间和自己形成了一种差距。克制住这种自卑和焦虑,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二是来自于自己缺陷的介意。
几乎所有人都在潜意识里承认自己不是全能的,而正因为不全能和有限的精力,让我们对于自己的缺陷格外在意。
我喜欢画画,但是我不会,我会更加在意这方面的信息。
第三来自于对于速度的追求
这个属于行业的不良竞争,每个平台就充斥着很多的“xx天学会作文”“xx小时背完1000词”而且可以说是一个平台比一个平台少。
虽然我自己就是网师,但是我对于这些东西还是始终喜欢不起来。
我是学中文的,我知道,这些东西永远教不了你好的,只能讲个套路。
而沉溺于套路,你的语文学习就毁了。
这是我的理想的第三次大挫折。
最后聊聊我最近的一些所想。
我在看到《阅后即瞎》的出品人王铮的一篇文章,他谈到坚持创作直到现在是愚蠢的。
他觉得商业的逻辑是取悦用户,用户舒服了才能谈论开枝散叶财源广进的事情。
我觉得也对,我一直焦虑是有原因的,因为学习本质上是痛苦的事情,要和很多东西做抗争,要集中,要反复记忆,要抵抗诱惑,要对抗遗忘。
大多数时候吃力不讨好。
如果告诉大家学习是痛苦的,只能靠自己,这等于自行了断。
我在做的事情,就是给苦涩的药,包上一层好吃的糖衣。
而有的课程就是把有药效的药给你扣去百分之五十,裹上糖衣卖。
大家一尝,这个药不苦,我吃这个药,那个药苦,我不吃了。反正我有药吃,应该没多大差别。
到头来呢,会有效果吗?多多少少有一点,但是它不救人。
我焦虑,第一焦虑于自己的能力,第二焦虑自己的眼光,第三焦虑市场的风气,第四焦虑未来。
孩子们回忆起教育在13年到现在的这段野蛮发展时期,他们会不会怨恨自己生在这个杂乱无章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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