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

无趣，过于无趣。活着过于无趣，生而为人过于无趣。

日日照镜子，日日觉得镜子里的脸丑陋。鼻子丑，耳朵也丑。正脸丑，侧脸也丑。

日日照镜子，日日觉得镜子里的脸美丽。眼睛美丽，嘴唇也美丽。俯视也美丽，仰视也美丽。

我为何如此肮脏又低贱？我为何如此自恋又不知耻？

我厌恶，厌恶车水马龙。一个奇丑无比又恶毒的老妖婆，把干涸的嘴唇凑到我耳边尖笑，那，便是汽车的鸣笛。她用枯萎的手，如枯萎腐烂恶臭的蔷薇还死缠生锈的铁栅栏不放，紧紧掐住我的喉咙。窒息，我想吐。烦躁。

人在说话，低语或高喊，都是猪叫，鸡叫，鸭叫，狗叫。吵。若此处是屠场，那么鸡鸭鸣，猪狗叫，总会被滑稽地按下终止键。屠刀切破血管，骨头折成两截，三截，四截，关节与关节相互分离，一根完整的骨头，也可以相互分离。

可我不能。我不能叫这一切停止。终止。只是可以暂停。

暂停。无声。无声的世界。又是孤独，又是压抑，又是绝望。不是黑色。是黑色里还有黑色。是各种各样的黑色，是姿态无穷的黑色。比黑色更黑的黑色，和，比黑色更黑的黑色更黑的黑色。或是，灰。灰尘的颜色，阴天的颜色，水泥的颜色，一个病人得了白内障，他的眼睛。

美的人自以为美丽，岁月却将其变得比丑陋的丑陋更丑陋。永恒的美丽，存在吗？不会让人腻了烦了吗？若是变成了无趣，我只会嗤笑，呵，这就是人。若是有趣······怎么可能有趣？

我嘲讽人，我瞧不起他们相对灵光的大脑，又有谁将其用得一干二净？没有。那些人，得奖，成名，成为历史的一部分。一部分，呵，他们自以为是地永恒，人们自以为是地以为他们永恒，那只是因为，过去即永恒。优秀的人谦虚，优秀地谦虚，谦虚地站在自以为是的高处。无能的人嫉妒，也依旧自以为是谦虚，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才叹息：这样也不错。

我爱动物和植物的无知，又恨这无知。无知的动物和植物被自以为高级的人类奴役，欺瞒，连反抗也成了可笑的喜剧。人们为了自己保护动物和植物，却把自己歌颂成为圣人。

我恨无知。动物的无知，是带幽默色彩的悲剧。人的无知，是带悲剧色彩的喜剧。无知的人，连自以为是都不懂得掩饰！

人告诉人，人活在世上，要做有意义的事，要快乐地活着。什么是有意义？一切成就都是有意义的。“成就”······那不是人定义的词吗？“有意义”······那不也是人定义的词吗？那人究竟该怎么活着？那我该如何“快乐”？

我凭什么要快乐？我讨厌任何一次感情的发作。这些化学反应，耗尽我的精力，我只觉得累。

如果没有这些化学反应。我也觉得累。麻木地累，累得麻木，最后变成麻木的累。

这就是无趣。如此地无趣。

 Dolores        2018.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