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司徒朝华于醉仙楼宴请京城名士。
醉仙楼外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炮仗的落红铺满了整道朱雀大道,整座京城如同充满了节庆的味道。
酒楼门口围满宾客,寿礼献物琳琅满目,司徒朝华身穿一件金丝蜀绣紫马褂,浑身透满富贵喜庆之气。
方子绪站在大道一旁,远远便瞧见了他:
“原来他就是司徒朝华,果然好气派。”
此时一队戏班从大道一侧走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抹了油彩,大张旗鼓地走过方子绪的身前。为首的戏子画了一张象征奸诈的白脸,隐然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连戏班子都来了,料想兰烟姑娘已经混入那醉仙楼里了……”
他自顾念叨着,竟觉得有些无聊,
“若只在这看热闹,倒不如来个鱼目混珠,兴许还能混进去。”
说罢,他便溜去附近的成衣店,去给自己置身气派的打扮。
司徒朝华刚刚招待完门外祝寿的宾客,累得直不起腰来,只得找一处安静的角落坐下,顺便呼唤着身边的老仆。
“吴欢他找到空儿了么?”司徒朝华揉着酸疼的老腰,吱声问道。
“回老爷,吴欢大人到现在还没个回信儿,怕是还没找到少爷。”
“连吴欢都捉不到这小子?兔崽子连他爹的寿辰都不愿回家看下……”司徒空楞了半晌,转而苦笑道,“说起来那小子压根不记得我的生日呢……”
老仆小心安慰着他,一旁一位虬髯剑士快步行至司徒朝华身前,颔首禀道:“老爷,属下刚刚检查了酒楼内外,确认没有秋家的人混入。”
“不错,吴情,你继续盯着吧。”司徒朝华似有不耐地点头,挥手打发了剑士。
“秋家那群莽夫真是阴魂不散,那年秋怀璋暴毙玉门关……算了,生日不提这些晦气事,话说这次还请了一位来自西域的女乐,长生,可有此事?”
“回老爷,是的,那姑娘年方十六,可琵琶弹的却比京城教坊还溜呢。”老仆笑道。
“少在我面前滑舌,”司徒朝华笑道,“那丫头可会些啥曲目?”
“回老爷,听安排的人说是秦王破阵乐。”
“好一个秦王破阵乐,料想我年轻时纵横西域,最爱的便是这首曲子。”司徒朝华拍腿而笑,过了半晌,忽然念道,“可否把那姑娘带过来瞅瞅?”
“小的这就去。”老仆转身消失在人海里,却不想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一人跟来——一位头戴面纱的少女出现在司徒朝华的眼前。
司徒朝华微微一怔,转而笑道:“来得巧呀,你应该就是那个从西域来的姑娘吧?”
“是。”
冷冷一个字,脊背三分寒。
“怕是入乡情怯,有些羞涩吧。”司徒勉然一笑,“姑娘可是西域哪里人?”
“玉门关外。”
司徒朝华霍然一怔,只觉得少女的眉眼分外熟悉,而她怀里霍然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意。
只见少女从怀中掏出一柄玉刀,狠狠地扎向司徒朝华的心口。
“休伤吾主!”身后虬髯剑士赶至,持剑蹬地,飞取少女而来。
少女顾不得身后袭来的剑刃,直管闭眼向前冲去,玉刃没有刺入仇敌的心口,却意外扑了空。少女维持不住平衡,眼见扑倒在地,却被一道臂弯揽住,后背隐隐透出一股湿热。
“老爷!”老仆惊呼,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寂静只维持了短瞬,转而变成了混沌的喧乱。
少女睁开眼,扭头一看,竟看到司徒朝华护在他的身后,胸口透出一片殷红。
少女被眼前的情形冲击得茫然无措,手里的玉刀落地,叩出清脆的声音。
司徒朝华口沁鲜血,瞥见玉刀柄上的“兰烟”二字,霍然明白了:“原来你是薛楚红的女儿。”
兰烟怔怔地看着他,眼神透出一抹困惑。
“原来你并不认识么……那是你爹的名字,”司徒朝华无力瘫跪在地,不住地咳着,鲜血遍染了玉砖,“这点你跟空儿倒是挺像……”
吴情埋首跪地,不住地哽咽道:
“属下罪该万死,只有以死谢罪!”
吴情手腕一震,弹起落地的长剑,意欲自刎。
“且慢!”司徒朝华喝道,口中喷出半斗鲜血,“你做的没错,错的是我啊……”
“秋家的人或许会趁乱动手,”他失血过多,面色竟已煞白如雪,“你去保护那些宾客们。”
“那老爷您呢?”吴情抹泪道,依然长跪在地。
“不用管我,我还死不了。”
兰烟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一阵恍然,浑身已失去了力气,那个日夜念叨的仇人如今满身是血地瘫坐她眼前,她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意,甚至没有大仇得报的寂寞与空虚,只有无尽的惶恐与怀疑。
“真怀念呢……”司徒朝华注视着地上那柄剔透的玉刀,像是见到一位阔别多时的故人,“上次见到这柄刀,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楚红呐,我还是欠你太多,但有些话终于能说给你……也说给你的女儿听了……”
司徒朝华和蔼地看着身前受惊的少女,淡然道:
“我与你父亲少时交好,后来发生的事情实为奸人所害,我也不例外。”
“秋怀璋被害之时,我还待在京城府中,根本没有造访西域。后来秋家血案传开,听闻凶手是你爹时,我也是难以置信,本想去西域找他一问究竟,却不料惹上秋家上门寻仇,他们硬是咬定是我指使你爹杀了他们当家。”
“我只觉得一头雾水,一番解释不同,双方大打一场,最后落得两败俱伤,从此司我们和秋家彻底结为世仇。”
“后来我才明白,那天是有人乔装成我的样子,有意借你父亲之手陷害秋家,然后再嫁祸于我。此人最擅暗算易容,狡猾至极,手段之毒,更是世间罕有。竟不想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也会遭此小人陷害!”
“三年前,你爹在我府门前遇害,我便料到他是找我报仇的,但为何是十几年后,我却不得而知,可我还是查明他被何人所害,那人就是十几年前嫁祸于我的江湖巨恶——千面。”司徒朝华紧蹙眉头,似觉一股杀意袭来,但不知发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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