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长假好读书。没出门旅行,长假倒显得空落落的了,大把时间任由挥霍,随手从书架上捡出本书来,坐着读,躺着读,沐着阳光读,晒着月光读,忽然想起亲耳听到的王蒙先生在沈阳做讲座时说过的一句话:阅读的乐趣无比伦比。
那一个一个印在光滑细腻纸页上的方块字,激活了我的记忆和想象。
这一刻,我是自己心灵的主宰。
而那些花花绿绿、喧闹嘈杂的电视节目不是,那些无限拓展、膨胀爆炸的网络信息不是。
宁静,清澈,物我两忘,纸质阅读的感觉,真好。
一列列厚实无言的书脊,很像一座座异彩纷呈的宝藏。
手指轻轻划过,就在这里顿住了——《走马》。浓郁的翠绿,如同盛夏时分色彩饱满的杨树叶,或者是七八月间望不到边际的碧绿草原。
第一次遇到《走马》,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这本书刚刚出版,我是在旅途上,可能是在哈尔滨,也可能是在绥芬河,记不真切了。但是我清楚地记得那间小小的书店,临街,落地玻璃窗,店面不大,可是里面的书都很特别,几乎本本好得让人爱不释手。我的手指也是此刻般贪恋地划过每本书的书脊,然后停留在一本书上,就是席慕蓉的这本《走马》。
可惜当时行程紧凑,不允许长时间逗留。所以只是信手翻了翻,可是单只这封面就足够抓住我的心了——草原丰茂,骏马飞奔,身穿宝蓝长袍、腰系鲜红宽带的蒙古族汉子映在阳光下的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更何况,作者席慕蓉曾是我少女时代的偶像;更何况,她在这本《走马》里,讲述的是我深深迷恋的草原和西拉沐伦河。
是经过了反复的内心争斗,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这本书。我还有漫长的旅程,我已经背着沉重的行囊。可是,很快我就后悔了,就算再长的路,一本书能有多沉呢?
果然,好书可遇而不可求。后来,走过许多城市,逛过许多书店,遍寻《走马》而不获。再后来,明白一个道理——当你遇上,当你爱上,千万不要寄望未来,现在,当下,请倾尽全力去拥有。
真正拥有这本书,是去年十月的事情了。我家先生在西安偶遇了《走马》,带着它飞回了家。
可是直到这个春节,才有悠长的时光和悠闲的心情去读它。
读它,更多的是在读自己的记忆。关于草原,关于西拉沐沦河,关于马头琴,关于名唤套马杆的烈酒,关于雄浑绵长的蒙古长调……
如果要我说实话,掩卷而思,我并不真的喜欢这本书。或者说,我感觉有太多的遗憾。
走马,多么雄壮的语词,多么开阔的语境,多么豪放的语调,承载着何等厚重的历史与人文,梦境与现实。然而,我曾经非常喜爱的诗人、画家席慕蓉女士把它描绘得太单薄了。至少,在我看来,这本书里充溢得过多的是小我情调,过分铺排渲染原乡情思,一咏三叹,多愁善感到让我这种比较小资的家伙都感到有点絮烦的程度。
我曾经有两次深入草原腹地的经历。一次,是以新闻记者的身份探访辽河源头,直抵西拉沐沦河深藏于草木深林里的发源地。另一次,是以背包客的身份,从黑龙江入内蒙境内,穿越呼伦贝尔大草原。亲见过深秋时分土黄草原的旷世苍茫,更感受过蒙古人破冰融雪的实诚热情。在席慕蓉女士的老家内蒙古赤峰下辖的克什克腾旗,我甚至还有幸得到一位温厚慈爱的蒙族长者为我起的蒙古族名字——塔林其其格——草原上的花朵。
或者,正是因为爱之深切,所以才期待更多。
席慕蓉的父母都是纯正的蒙古族人,而她的名字据说就是西拉沐沦的谐音。这条河,是席慕蓉的母亲河。她的母亲,自小生长在西拉沐沦河畔。为此,席慕蓉专程探访过这条大河的源头,我在内蒙的采访路上,多次听到有人介绍,席慕蓉来过这里……
所以,我有理由期待在《走马》里看到更多。
然而,很遗憾,真的没有。更多的,是画家浓丽饱满的色彩与情绪,诗人细腻温婉的心思与笔触。
可是,我真的必须要求更多吗?《走马》本来就不是一本蒙古史,不是一本克什克腾旗志,不是一本西拉沐沦史话,不是一本蒙古民族风情概论,它就是一个人的乡愁与血缘,寻根与感念。
如果我一早就从这里出发,《走马》就不会让我失望吧。
注:走马——“走马”,在游牧文化里,可以解释成是马匹经过训练之后的一种独特的步法,同时,也可以认为是骑者与座骑之间的默契。用这种步伐行走的马,特别禁得起长途跋涉,可以长期保持一种速度。并且,骑者与座骑有了默契之后,在行进间,无论是马背上的人还是马匹,都比较不容易感到疲累。
读完了《走马》,又回到书架前,一下子就找出了席慕蓉的另外两本书——《有一首歌》和《同心集》。翻了翻,《同心集》的扉页上写着几个字,“1990年1月”。那是我买书的时间,竟然快30年了,襁褓里的婴儿也要长成风姿绰约的女郎了呢。那么,更早读过的《七里香》、《无怨的青春》和《时光九篇》,该在我心底印上多少个年头了呢?那些软玉般的诗句,那些永远不再来的少女情怀,到底离我有多远了呢?
翻过许多次的老书 席慕蓉与夫君的同心集这两本散文集里有几幅插图,是画家席慕蓉自己的作品。我熟悉的笔法,我熟悉的风格,那些月夜里的植物,那个长发飘舞的少女,如此美好,如此忧伤。
年华从此停顿,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因为是长假,有很充裕的时间,又去集纳了大量杂志和笔记的书柜里找了找,竟然一下子就翻到了那本有更多年头的“手抄本”。是啊,我记得的,应该是在读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在一个黑色硬封皮的大笔记本上,一字一句抄下了席慕蓉的两本诗集。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又怎么会有那么闲的心情?那一年,我应该是18岁吧,美好的青春浪费在美好的诗句上,倒也不枉……
蓝黑钢笔字,不好看,但还工整。
这首,是特别喜欢的,《出塞曲》。
后来听蔡琴唱过,绝美音色,绝美好词——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都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而我们总是要一唱再唱
想着草原千里闪着金光
想着风沙呼啸过大漠
想着黄河岸啊 阴山旁
英雄骑马啊 骑马归故乡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那些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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