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天爷喘口气的机会,跑到公园溜达了几圈。回到教室,感觉身上燥热了起来,脱下棉衣,竟惹来刚从学校而来的孩子们一阵夸张的赞赏:“老师,您今天好卡哇伊呀!“是啊,是啊,超可爱耶!”
“三姨,你这件毛衣是老古董了吧?”被夸得像踩在云朵上的我,才一出教室门就碰上了外甥女那犀利的眼神。
细细一想,这件毛衣的确是可以放入私人博物馆或者打入冷宫更好。不知怎的,我却对它宠爱有加。虽然它被洗得褪了色,也没有了当初的柔与暖,可是每年冬天我都会宠幸它。
临睡前脱下它时,忽然想起它应该还有一个同伴 ——相同的图案,不同的颜色,不同的主人。不过,它的主人应该早已将它丢弃了吧。
二十五年前,一个走路姿势屌炸了的男孩闯进了我的视野。他是某局长的大公子,与我们学校有业务上的往来,与我们校长私交甚好。隔三差五,他会跑到我们学校,谈完业务后就和上完课的校长或老师们谈笑风生。坐在校长办公桌对面的我静静地批改着作业,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笑,偶尔会抬头慌张地扫视一下他们。有一天,一位女老师告诉我,说有人喜欢上了我。我在脑海里费劲地搜索了一番,也没想出是谁。看我一脸茫然,她笑着告诉我是C公子。我不以为然地笑了,我和他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眼里冒出的问号几乎将那个女老师给淹没了,她笑着说,别不信,我上午在办公室里听到他跟我们校长说的。几天后,学校食堂里突然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放学后,校长夫人站在安静的校园里,彪悍地扯了几嗓子,C今天请客,各位老师们吃好喝好!
抱着一摞作业本的我走进办公室,就瞧见C一人独自坐在我的办公桌前。我的脚立刻像被绑上了千斤重的沙袋,挪不了半步。C的嘴角流畅地上扬,清亮如溪的眸子注视着我:“放学了?我们去吃饭吧。”
“我们?”我嗫嚅着,那种红色的害羞因子在身体脉络里不停地游走,又集中蹿进头顶和脸颊。
“对!”他的大长腿迈了过来,又停在办公室门前,送我一个雷厉风行的背影,“今天我请客。”
“请客……为什么请客?”我睨着他的侧脸问。
“为你,也为我们。”他给回答标上注释。
我的五脏六腑似乎被一股子欢喜煮沸了,话语却没经过大脑:“用不着,我、我父母不喜欢你。”
他的肩膀一沉,大约是没料到我不假思索就回以这样的答案。
那天中午,他喝得酩酊大醉,被校长扶到我的宿舍里睡了整整一下午。站在教学楼上,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微曛的夕阳里,失落与懊恼如粗壮的藤条紧紧地缠绕着我。后来的日子里,他依然来学校谈业务,依然和老师们谈天说地,只是我们再无交集了。直到放寒假前,听说他年后不再来我们学校了,就托人织了两件毛衣,鼓足勇气把那件墨绿色的毛衣送给了他。一年后,偶遇到,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正是那件毛衣,庆幸的是他没看到我,更加庆幸的是我们自此再没见过面。
有人说,每个旧物都有一个故事,它会让你去追忆、去回味。即使它曾经代表着一些不堪,一些遗憾,然而你也不从未想过要丢弃它。因为它的存在,你会不由自主地想,哦,原来当年的我或他人是那个样子的啊。
前几日,与十几年前的一个学生在微信上聊到怎么判断一个人真的喜欢自己。我说,每个人的想法与感受都不一样。也许有人觉得对方舍得为自己花钱就是真心喜欢,有人觉得对方肯花时间陪伴自己就是真心喜欢,有人觉得对方可以为自己承担一切就是真心喜欢,这个真的不能一概而论。我想,现在的年轻人其实比我们那一代人更会判断,他们不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或一句话语而动心。他们知道,真正对你好的全在细节。如他们所说,若一个人说喜欢你,请等到他对你百般照顾的时候再相信,如果他答应带你去的地方,等他订好机票再开心,若他说要娶你,等他买好戒指跪在你面前再感动。所以,这一代人也就罕有旧毛衣的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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