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七月舅舅走进去的时候,七月正在抹眼泪,静默无声的,也是撕心裂肺的哭着。家里缴不出来学费,赵老三认为一个女儿,供她把书读到高三已经是不得了了,考了两次考不上再读下去就是白花钱,因此她哭一哭,养在家里,过几年嫁个人家也就是了。留给农村女青年的出路很少。学得了花花世界,最后却转身要与黄土为伴 ,终身埋首于锅碗瓢盆,未来简直是噩梦!与高三那些压力比起来,那样的未来才真的是亏负。
舅舅是个老炮儿。但是在对儿女读书这件事上,他极力赞成。因为他看到,女儿们在农村的出路无非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土里找食吃,累且没有出息。他说,让孩子读,复读,没考上就接着考,生活费你爸不给你我给你!说着掏了两百块钱放在了炕上。赵老三抱着头蹲在地上,用布满老茧的手将自己的一颗头搓来搓去,内心在激烈的挣扎着。
他心里实在不愿意出钱再供七月了。七月的哥哥弟弟都没有读出初三就早早的抽下来跟着干地里的农活和出去打零工了。七月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他觉得,一个女儿供她吃住 ,再找个人家嫁了也就是了。
赵旭推着一辆自行车慢慢走进来,父子心照不宣的看着他把自行车放在了自家车库里面。是的,这辆车子是偷得。他们无所不偷,自行车,煤,牛奶,赵老三是只要家里拿的进来东西就高兴,他不问这是怎么来的。隔着电厂的煤山,那边就是县城了。
七月在暑假的时候去帮舅舅家做饭了。她是个手脚麻利的姑娘。把三十几个人的饭做的明明白白的。心里对舅舅也是感激的。
他们家自己的饭食相对简单,赵老三和两个儿子喜欢用猪油拌饭,吃的上面相当节省。他们在门口开辟的园子里种着菜,在门口养着恶狗,把大门建成三米多高,防着贼翻进来偷东西。
最后赵老三勉强答应了七月回去复读了。
七月当年就考上了一所医科大学做护士,后来干的风生水起。
过了两年,家里为大儿子赵旭娶了个媳妇。在赵家三年没有生养,为这件事争吵不休。于是终于离婚了。
赵旭又娶了一个小寡妇,25岁,瘦瘦小小的。赵旭是那种面相很好看的人,他一见人就笑的露出了牙花子,因此这笑容就看起来有点呆傻。他们都听从赵老三的安排,早早的辍学回家干活儿,勤奋,可是也顺着偷东西。煤厂旁边是一个监狱,后来拆迁了,后来里面的一些废旧桌椅板凳一些杂物都被附近的郊区人清空了。新来的媳妇也还是不怀孕,后来听见当初来做媒的人说前一个另嫁了一年后就生了个儿子,也多是报复赵家的故意来说的。于是去医院看了,查出来是不孕不育,赵老三依然尊在门口,双手抱头来回搓。这病不是不能治,只是那个数字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于天文数字,更何况赵老三心疼,也不想拿那么多钱来医治儿子。宁可买骡子买羊还有生息。
于是一家人都陷入了愁苦中。老三赵耒也长成了个大小伙子。他比哥哥就小四岁,进进出出的,于是做父母的就把主意打到了赵耒身上。做母亲托了自己的妹妹来说,做姨娘的就说,孩子,你大哥一门不能没有后啊!他检查出了这病,又不好治,你留的也是一样的,都是赵家的种。容不得赵耒说不,赵老三那恶狠狠的眼神早已逼视过来,他只得点了点头。
赵耒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看起来总有些长不大,他也有着哥哥一样的笑容,不过比哥哥精些。
一家人都住在一个院子里面。赵旭坐在池塘边抽着烟,心里百味杂陈。蚊子叮在他身上也没有任何痛感,羞辱和绝望一起向他袭来。这难道就是偷东西的报应嘛?我的女人给人偷了,我还不能生气,还是正大光明的非偷不可的,以后可怎么见人呢?他奉命去找嫂子,一来二去 食髓知味,跟嫂子无形中亲近了些。这让赵旭心里更不是滋味,恨不得将做弟弟的拉出去打死。然而他把不满都压在心里。
于是小寡妇很快的就怀孕了。她其实是个牙尖嘴利的妇人,人也精明能干。要不是男人在矿上被砸死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这里被人这样羞辱,她早就认命了。所以命运反而不能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岁月痕迹。家里地里,公公的暴脾气,她都能默默忍耐。
出嫁后一年,回去看前婆婆,两个人抱着哭的死去活来。命运是无常的。但人心到底是肉长的。
孩子很快出世了,是个粉白粉白的女儿,跟赵耒长得一模一样,赵耒也是把孩子很疼很宠的。
矛盾在赵耒结婚以后随时随地几乎都要爆发。现在的农村,单身的女孩几乎没有。赵老三托人到处打听,访着了一个年龄相当的,因为长的又黑又丑剩下了,赵老三以为这是个便宜,彩礼要的不高,连脾气秉性什么都来不及打听,赶紧上门,下了定娶回来了。
新媳妇在这个家里起初并不觉得,七八口人搅在一起吃饭,也无可厚非。赵耒每次抱着侄女她开始也没留心,后来慢慢看出来了,那种亲热不像是侄女,而且两人的面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于是她曲里八海的从邻居那些躲躲闪闪的话语里明白了全部真相,而赵耒对嫂子似乎也很亲热。嫂子似乎有时候也不避嫌,多多少少还带点炫耀的意思,这一气可就非同小可。
于是她当着她的面开始婊子长婊子短的开始骂人了。做女人的最恨别的女人惦记自己家男人。何况那里还明明白白的放着证据。简直天天闹得不可开交,逼赵老三再盖个院子好分家。
赵老三也是头疼。再另开过固然是非少些,但是盖新房要花大钱。眼看着赵耒的腰坏了。过于早的让赵耒他们去煤厂背煤背碳,筋骨还未长成就被毁了。因此,尽管小儿媳再闹大媳妇再哭,他也不轻易答应另家。
现在孙子们都慢慢长大,不知道他们夹在大人们的是非中如何自处。
他们鼠目寸光的中止了男孩子们奔向更好的人生的命运。在本不闭塞的地方活的无法无天。愚昧滋生贫穷。贫穷再重复愚昧。
这就是一个郊区人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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