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打电话说她今天包包子,让我中午回家去吃。老妈召唤必须得回,更别提还有妈妈牌的包子在招手。
毋庸置疑,午饭自是吃得惬意而幸福的。饭后照例陪着妈妈聊家常,不知咋的就由果盘里的苹果说起了五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1968年秋末,两岁多的我患肺炎住进了县人民医院。当时的医疗水平远不如现在,药品也不齐全,治疗过程中因氯霉素用药过量导致体内白细胞异常升高,血常规检查显示白细胞50000个/Ul。用现在的说法就是儿童败血症,抑或是急性白血病。
“咱们医院里没药,你带着赶紧转院吧!”晚上在病房里,儿科主任无奈地跟妈妈说。
“不过可别去潍坊,那边也没药。法院有个孩子跟你闺女同样情况,前些日子去了不到三天就死在医院里。要想救孩子就去青岛,去山大医院,只有那里才有特效药。”主任紧跟着又强调道。
那时候交通不便,更没有私家车,妈妈只能先带我出院回家,等第二天再坐公共汽车去青岛。
半夜时分突然下起大雨,妈妈本就忧心我的病情,此时更是担心大雨会影响出行,几乎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早上雨仍在下,看那势头不减反增。妈妈先跑去单位开了介绍信,回家用雨衣将我包裹严实后抱着去了汽车站。幸运的是汽车正常运营,我们坐上了开往青岛的头班车。
一路上我都处于一种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状态,即使妈妈用尽各种方法逗弄,我也始终紧闭双眼,妈妈抱着我心急如焚,心里不停地祈祷汽车能快一点到达青岛。
旁边座位上一个阿姨之前在与妈妈攀谈时知晓了我的情况,见状便安慰妈妈说:“大妹子,你别太着急,恁家这嫚姑子看着就有福,一定不会有事得,咱这就快到青岛了。”
她的话音刚落,车子突然就停住了。妈妈赶紧向外看,就见前面停了好几辆车。
司机下去打听情况,回到车上说因为雨太大,前面一段路出现小塌陷,导致车辆无法顺利通行,正等着路政部门过来修复,估计得等个把小时。
“哎呀,这可咋办?”妈妈搂着我,瞬间就急出了眼泪。
“师傅,这个孩子病得厉害,得赶紧去医院,可是一时也等不得。你整天跑车,这路都熟,能不能想想法子绕过这段?”身旁的阿姨扬声道。
“也不是不行,就是要绕的这段路有十来里特别不好走,颠得很厉害,不知道大家伙死不是都愿意。”司机犹豫着说。
“没事,颠就颠点,孩子要紧。”
“就是就是,师傅,你就尽管绕吧。”
······
车上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妈妈双唇轻轻颤动,抱着我向在场的众人深深鞠躬:“谢谢大家,谢谢了!”
车子在泥泞曲折的乡间小路上颠簸前行,在即将绕回公路时,需要穿过一片苹果林。正值苹果成熟期,树上挂满了红红的果子,被雨水冲刷后更加艳丽诱人。
“春儿,快睁开眼看看,好多大大的红苹果!”妈妈轻轻地摇着我说。
被抱在妈妈怀里的我闻言居然慢慢睁开了眼睛,费力地抬起头,“大苹果在哪里?”我虚弱地问道,纤弱的脖颈似乎无法支撑住发沉的脑袋,妈妈连忙伸手轻抚我的脑后,托起了我的头。
五十五年过去了,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树上那一个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当时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力,妈妈还给我讲了个小偷夜里去偷苹果的故事,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了,问妈妈,妈妈说她都不记得还给我讲过故事。我只记得说那个小偷脱下长裤,将两个裤腿都扎了起来,然后将苹果放入背在肩上欲要逃跑,被看苹果的人发现追着跑了一路,等他摆脱了追兵才发觉两只裤脚在跑路时都颠开了,里面的苹果漏了个精光。
汽车上了公路,我便又陷入了昏睡。临近中午时,汽车到达馆陶路汽车总站,妈妈又抱着我挤了好几站有轨电车才到了山大医院。
很快我就被安排住进了病房,但并没有第一时间用上需要那种特效药。妈妈说当时那药属于战时储备药,只有北海舰队才有。
妈妈的单位给写的介绍信里将妈妈好一顿夸,说她因为工作原因早产,九死一生才将我生下,并且为了支持计划生育主动做了绝育手术,希望医院能给与最大程度的照顾。
医院拿着这封介绍信去北海舰队求援,并且顺利地拿到针剂,迅速给我用了药。我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并日渐好转,经过一周的时间已基本康复,顺利出院回家。
“那时候你爸爸整天在乡下组织辅导群众业余文艺创作,准备参加地区文艺汇演,我要照顾你和你哥哥,还要上班,最怕的就是你俩不论哪一个有个病灾儿的,尤其是你,生下来没捞着吃奶身子虚,经常三更半夜不舒服去医院,我要顾着你还挂心你哥哥一人在家,心简直就像被撕成了两半,现在想想那滋味真是······哎······“妈妈连连摇头叹息。
很难想象,当年29岁的妈妈在面对因败血症几乎奄奄一息的女儿,内心该是何等地痛苦煎熬,何等地绝望无助!
感谢当年的主任伯伯、司机叔叔还有车上所有的乘客,感谢北海舰队的首长和医院的医生,感恩妈妈当年未曾放弃,才有了今日的我,还有这篇文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