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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城时值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三日,也就是长安大学十二月十四日在西安市政府疫情防控部门对某某某和某某某两君新冠检测阳性的那一天,我独在家门外徘徊,遇见杨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封城后的诸君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疫情蔓延,居家隔离的人们很爱看先生的文章。”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写的文字,大概是因为往往有始无终之故罢,网上就一向就甚为寥落,然而在这样的生活艰难中,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防疫工作毫不相干,但在居家生活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神灵保佑”,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安全,一个人的疏忽导致五十多个人被感染,病毒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网络营销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键盘侠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字里行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网络喷子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他们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现实,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孤独寂寞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十二月二十三日也已有两星期,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六十余载的人生之中,长安是我的第二故乡,长治久安,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她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对她失去信心,疫情蔓延,来了一群被称作“大白”的人,她们是为了中国的安宁付出辛勤劳作的人。
她们的称呼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冬初武汉疫情蔓延严重的时候,作为逆行者,她们义无反顾的选择奔赴灾区,或许今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大白”们,其中的一个就是她;但是我不认识。倘若后来,也许已经是疫情防控风险控制了若干年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白衣女子告诉我,说:这就是当年的“大白”,其时我才能将身影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畏新冠感染风险,义无返顾地来到疫情蔓延严重的长安的人,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刚毅果敢的,但她却常常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偏安于陋巷胡同,过着平淡的生活之后,她才始来听我的赞誉,也还是始终微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城市恢复旧观,往日的逆行者们以为责任已尽,准备陆续引退的时候,我才见她们显露真容踏上归途,黯然至于泣下。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再见了。
四
我在五日早晨,才知道下午有市民向网上发帖求助的事;晚上便得到噩耗,说医院拒绝接收治疗,致孕妇胎死腹中,而在另一心梗患者求医被拒之前,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无情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着的和蔼的民营医院,更何至于无端在医院门前喋血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她们自己的辩白,还有一例,是心梗病逝的。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漠视,简直是无情,因为实质上她们放任这种情况发生。
但政府曾有令,说让她们“接诊”!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她们是贯彻执行政府防疫规定的。
真相,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新冠病毒之所以默无声息蔓延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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