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3日+互怼+主题:压力
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翠儿、芳儿都被我遣退了,麻绳放在地上,椅子放在房梁下面,我已做好准备,随时离世而去。
你问原因吗?大抵是窗外的风雪太大、是天空已十几是不放晴,大抵是今儿赵婶的水晶肘子放多了盐。总之,不会因为那一纸休书,也不会因为那咄咄逼人的梅楼舞女。
少时,总愿问情之一字何解,到如今,竟发觉还是幼时不解得好,那时的天真、那时的虔诚、那时的纯净,是此生都无法回顾的了。
还记得初见郎君时,半屉菱角,都是他剥了送到我的嘴里,他的眼如天上星,如田野中飘浮的萤火虫,又如弯弯的月亮。清浅的小溪上,我们挽起裤脚,跳跃而去,这些,郎君都忘了罢。
婆婆病重时,我如何尽心侍奉;婆婆临走前,曾如何拉着我的手,郎君都忘了罢。
曾纺纱潋滟、曾一舞倾城、曾歌音婉转、郎君都忘了罢。
郎君入梅楼寻欢后,纱成行、成匹、成堆,搬了卖出去,换来散碎的银两撒在娇美的外家姑娘肚皮上,妾身的痛,郎君不知罢。
开窗望去,远山层叠,白茫茫不尽颜色,冷风凄凄,也在嘲笑妾身吗?
泪流尽了,血往心底里淌。
邻人指骂可以不听吗?往来杂余物砸面可以不理吗?《女诫》言,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也。可以不信吗?《周易》道,妇人贞洁,从一而终也。可以不以为意吗?
身去后,可以正名声吗?
隔山看雪,如雾、如幕,如异世、如来生。
麻绳就挂在房梁上,凳子踢翻了,血泪流干了,长舌挑出,身轻如燕。行至地府,向判官问:该如何?
墨笔重蘸了朱砂,在妾的名后重重一划。
孟婆一碗汤,浇透了眼耳鼻舌。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被报复的惨象、看到他被厉鬼索命、看到他如誓言般死无葬身之地——可我没有。
雪停了,风尽了,日光照下来,将冰霜都消融了,春回大地,红桃遍野。但当我意识到我将再看不到雪水滋养的小草、再听不见老将弹剑而歌、再不能与东邻女伴采梨烹茶,我的心竟比面对那一纸休书更痛。
芸芸众生皆有苦难,求死不难,消沉不难。世人皆愿求财、求色、求福禄、求顺遂。但如有来世,我愿用我此生的痛和压抑,换得更深沉的勇气,让我能面对载霜重行的完整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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