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幽梦影》，每每下笔，开头总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我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语言来开篇，觉得这本书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就像我在看它时，看到会意处，会心一笑，旁边的人问我笑什么呢？我也无法给出答案一般。
但它又确是一本精彩绝伦的书，正如清代文学家余怀在序中所说：“其《幽梦影》一书，尤多格言妙论，言人之所不能言，道人之所未经道。”整本书文笔清新脱俗，典故出处信手拈来，观点独树一帜，有许多内容拿到现在来看也没有时代隔阂。
《幽梦影》成书于明末清初，那是随笔小品文盛行的时代，同时期出现的作品还有《陶庵梦忆》、《小窗幽记》、《菜根谭》等等。小品文中的格言大都玲珑剔透，短小精美，语言机智风趣，温和隽永，古代文人的雅致、情趣、格调都体现在这些精美的句子里。
然而张潮的《幽梦影》却与其他小品文集不同，并不只收录他的个人杂感，而是将朋友们读后的评论保留在每一条格言下面，就像今天的微博、朋友圈。
因此读这本书，你会发现那些插科打诨、互相调侃的古代文人，与我们竟丝毫没有距离感。
01 马屁吹上天
俗话说，“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可是《幽梦影》却打翻了这个论点，文章中张潮的格言下从来不缺马屁。
比如张潮评价水浒传是一部怒书，西游记是一部悟书，金瓶梅是一部哀书
底下友人们便回复道：幽梦影是一部快书、趣书。
有一日，张潮读书颇有心得，感慨道：“读经宜冬，其神专也；读史宜夏，其时久也；读诸子宜秋，其致别也；读诸集宜春，其机畅也。”
四时有寒暑之分，昼夜有短长之别，张潮认为书应该择时而读，既身心两畅，亦不失风雅。
于是评论区便有好友庞笔奴夸道：“读《幽梦影》，则春夏秋冬，无时不宜。”
又一次，张潮叹息不能亲眼看到惠施、虞卿的书，说“我不见古人，安得不恨。”
这下又引来一群拍马屁的朋友，有人说：“有《幽梦影》这样的书，就不用想古人啦。”有人说：“想必那些书和先生您的《幽梦影》差不多。”更有人说：“我只遗憾古人见不到心斋先生你。”颇有“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矣”的味道。
02 吐槽大会
朋友间除了互吹互擂，文人忧时伤世、愤世嫉俗的观点也时常在书中出现，张潮和他的朋友们会时不时地对一些社会问题吐槽一下。
比如他对当时社会现象的讽刺：大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愿学之；名家之文，吾爱之慕之，吾不敢学之。学大家而不得，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鹜”也；学名家而不得，则是“画虎不成反类狗”矣。
他的好友张竹坡在下面回复道：今人读得一两句名家，便自称大家矣。
看到此处，不禁汗颜，时代不同，境况却如此相似，我们现在社会的快餐文化、速成追求与作者那个时代浮躁的风气不正如出一辙吗？
一次张潮文艺心大发，写道“艺花可以邀蝶，垒石可以邀云，栽松可以邀风，植柳可以邀蝉，贮水可以邀萍，筑台可以邀月，种蕉可以邀雨，藏书可以邀友，积德可以邀天。”写了好多风雅有格调的搭配，评论区却有人评论：“不仁可以邀富”“选诗可以邀榜”，真是犀利至极。
张潮谈到啸、剑术、弹棋、打球是古代失传的技艺，友人庞天池便借题讽刺：“今之必不能传于后者，八股也”。
张潮写“文人讲武事，大都纸上谈兵；武将论文章，半属道听途说。”好友王寿峰看不下去了，便批判道：“现在谁还真讲武事，论文章？都是谈利益罢了。”另一人也附和说：“今日武将讲武事，也是纸上谈兵；文人论文章，大都道听途说。”
03 皮一下，很开心
每个人的朋友圈都有几个“皮”友，日常耍宝，抖包袱，张潮自然也不例外。
有一日，他突发感慨：“无益之施舍，莫过于斋僧；无益之诗文，莫甚于祝寿。”他觉得最没用的施舍就是施给僧人，最没用的诗文就是祝寿之词。
下面便有皮友评论道：“如果诗文有稿费，祝寿词也未必就是没用的”、“最有用的施舍，莫过于你多送我几本《幽梦影》”。
还有一则张潮探讨如何才能写出好诗，除了“诗必穷而后工”，经历穷困，文笔才会见长，另有一个办法，就是出游，把途中所见写在诗中，借他人之忧愁供自己咏叹。
好友庞笔奴又出来调侃说：“这是先生做富贵公子时写诗的秘诀吧？真是不打自招，哈哈哈！”
文章里有几处关于钱的讨论也实在可爱。
有一天，张潮写下“景有言之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境有言之极雅而实难堪者，贫病也；声有言之极韵而实粗鄙者，卖花声也。”
下面抖机灵的好友又出现了，谢海翁评论：“世界上最俗气却也最可爱的东西，就是money了。”张竹坡就比较惨，自嘲道：“我有幸现在处于极雅之境（贫病交加）。”
又一天，张潮问了个问题，“文人每好鄙薄富人，然于诗文之佳者，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誉之，则又何也？”——文人喜欢鄙视富人，那为啥一看到美妙的诗文佳作，又往往以金玉、珠玑、锦绣等物来赞美呢？
张潮的好友江含徵说了句大实话：“富人嫌其悭且俗耳，非嫌其珠玉文绣也。”文人讨厌的，是又俗又小气的有钱人，而不是钱本身，说话如此直截了当，恐怕令张潮无言以对。
04 好玩的睡前读物
《幽梦影》一书通读下来，若是只看作者本身的小品格言，其实跟其他小品文集并无特别不同之处，正是朋友间的插科打诨、互粉、互喷和抖机灵，让人眼前一亮，使《幽梦影》从众多小品文中杀出风格——既可爱又世故，既诙谐又经典，正经之中带着搞笑，搞笑之中又带着睿智。
这样一本册子，适合放在枕边，每每睡前读上几页，便能带着笑意入睡。
小阅鹿荐书
作 者：张潮
出版社：三秦出版社
• end •
作者 | 阅达书城签约作者七斗
图片源自 | Polayoutu
编辑 | 小阅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