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尸体静置在实验室的东南角,在冷光灯下,仿佛那边和这边,就是天堂和人间。
确切地说,我甚至不能称这个家伙为“死者”——至少到目前为止。
这真是有点滑稽,他几年前甚至几个小时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 的人。而现在没有人在意他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作何感想。
现在,他,或者说它,只是一个“试验品”,只是6号。就像我现在手里拿的解剖针、实验台上放的生理盐水——它们都是一样的,是我们完成这个实验不可或缺的器材。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6号没有金属的光泽。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可遍地都是鸟屎啊!”小智递过一根哈德门来说道。
这间废弃的厂房已经很破旧了,狗尾草的脑袋从铁丝网探进来,还有一些流浪狗留下的干裂了的粪便,荒无人烟。
“的确够阴森的,不过正适合我们的活儿。”我说。
实验台已经搭好,“图灵”的荧屏不停地闪,柴油发电机的电压不是很稳定。
我已经等不及了。
我注意到6号的上衣纽扣系错了位。小智的水刀稳稳地在6号的脑袋上划出完美的曲线。6号的头发已经用化学试剂脱去,以便小智更加精准地操作。
“快,冷冻!”
“死者”的颅骨被切开了。他并没有死,只是陷入极度昏迷。凌晨3点15一辆银色的面包车把它扔在这儿,身上只有一个裤衩和一个矿工帽。我们这样做已然是一种犯罪的行径,但我实在是太需要这样一个实验品了。
为了那些疯狂的想法,我已经顾不了别的了。
绝妙的时刻,6号的大脑被稳稳地转移到了串口的培养皿中,所有的体征都超乎寻常地稳定。这真是一颗完美而倔强的大脑!
透过玻璃罩,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上面曲折萦回的沟壑,看到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在温变中有条不紊地扩缩。我甚至可以看到灵气在它上方升腾——多么绝妙的作品!这种激动真是难以言表,你不知道,那是一颗大脑,一颗活的人的大脑!
而回头看看那尸首 ,俨然是一副臭皮口袋,企图把这灵气束缚殆尽。
我已经等不及了。
经过简单地调试,“图灵”上已经显示出初步的信息。真没想到一切进行地如此顺利。这台超级计算机的核心部件,都是由石墨烯制成。说起来,我真想对它自吹自擂一番,但今天它不是主角。
“哈哈!多好!宇年,你能想象吗?6号沉浸在图灵里,交换着各种脉冲信号!”小智兴奋地说,“最妙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是6号,也不知道自己只有一颗大脑!他能感觉到你所感觉的一切,他认为他和他的世界是真实的,就像我们一样!“
这个世界是如此真实。裸脑的新纪元开始了——在图灵中,他获得了新生。他安然地行走在“图灵”精心编码的大街上,眼望着蓝天白云,听着草丛里的蛐蛐儿叫,甚至心想着他倾慕已久的姑娘。
147个生物电极已经和裸脑的神经元完美地交合。我能想像到那些柔和的电信号,从“图灵”的芯片上沿着五彩的导线流出,迂回婉转,迅捷敏锐,宛如跳跃的音符,一直流淌到人机交接的枢纽,给裸脑一连串的香吻。然后,裸脑便真切地闻到花香,听到鸟叫,看见彩云在飘。裸脑如热泉般涌动的心意,也在“图灵”上翻滚开来,所感所想,所遇所闻,一览无余。而他,完全觉不出异样。
“喔,看哪,看到了吗!我们创造了一个世界!我们是上帝!”
“要是全息投影就更好了。”
“我们现在连一根哈德门都买不起。”
荧屏上已经开始显现图像,模糊,但很熟悉。
6号坐在清晨的教室里,鸟儿叫着。他两手堵着耳朵,盯着课本不停地背着:“act,act,a-c-t······。”
“完美的编译,可以去吃饭了!”小智放下实验记录,伸了个懒腰。
我重新点着那半根哈德门,走出门去。启明星眨着眼睛,厂房外的早晨就像图灵里的早晨一样美好。
“宇年,快!”
我心头一紧,扔下烟头跑到实验台。小智盯着图灵,看起来十分惊恐。目光转向图灵,我的后脊梁一下子冰凉,紧接着从手臂到头皮一阵发麻。
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不知过了多久,小智先激动地跳起来,然后我也跳起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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