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回了乡下的老家一趟。
在上初中的时候,父母为了使我受到更好的教育,举家搬到了县城。我还记得小时候住的房子,走过长长的政府办公楼的过道,下了几个阶梯,左手边就是我住的房子。房子相对于街道而言地势很低,房子的正对面是一堵大理石的墙壁,墙壁上面坐落的才是临街的一户人家,房子的后面则是地势更低的稻田。房子不靠着政府的那边,是一片碎石瓦砾。再往更远处,经过稻田边的一段细长的小道,才是一个小村庄。
这栋房子从正面看上去就像是陷在一个盆地中一样,被旁边的东西包裹的很严实。房子是很老的那种瓦房,前门是一扇木门,装的那锁,要往上提一下才能关的牢。木门的旁边是一扇开合式的窗子,也就是木头的架子嵌着几块方形玻璃,并装了一些木头的栅栏。房子的上半部分虽然抹上了石灰,但是并不平整,总觉得有石子藏在石灰底下,下半部分则像是直接用水泥浇筑的,整体都向外突出了一段。
暌违已久,家乡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听说政府都已经搬迁了。我突然想回老房子看一下,房子大概是已经荒废了。不过,在废墟中,说不定还能找到曾经生活过的影子,还能发现小时候遗留的痕迹。我迈入了政府那长长的过道,政府搬迁后,办公楼内的房间都废弃不用了,门基本都被拆卸掉了,我更加确信那栋老房子,也应没人住了。我加快了脚步,一步就跨下了曾经需要两三步才能登上的台阶。
老房子正前面那户临街人家的房子早已被拆掉,在大理石壁上散落成一片瓦砾。不过,老房子还在,大约是因为和政府小楼一样,地势低,坐落的又比较靠后,才免遭毒手。老房子的窗户上面蒙着一层厚厚的油纸,曾经的木头架子和栅栏都已不翼而飞。老房子的那扇木门,也只剩下了下面的半边,锁早跟着上半边一起消失了。透过上面那个大豁口,老房子的前厅尽收眼底,也就是这样,我看到了老房子中的房客。
没想到老房子里居然还有房客,那个房客就躺在前门豁口的正对面,就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它斜趴在那儿,全身白花花的,正蒲扇着自己一侧的大耳朵。就在我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的时候,这位房客勉强睁开了下眼皮,稍微往门这边扭了一下头,然后又将头瘫了下去。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有谁咕哝了一句。正当我有些困惑的时候,那位房客哼哼唧唧的用四只短腿站起了身来,转了个身子,慢吞吞的走到门边,抬起那肥头大耳,用一双还没睡醒的眼神看着我。突然,他那跟两个大鼻孔连在一块的嘴动了起来:“哼,说你呢,挡着太阳了”。
哎呀,这可吓了我一大跳,我很讶异,简直惊呆了。
“哼,没听见哼?傻了吧唧的”。
“啊,啊,是。”我回应了下。
“是你个头哼,往旁边站点,哼哼。”
“哦,哦,好。”我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往门边挪了挪,我的影子从那白花花的肉上消失了一部分,此时这位房客才稍显一点满意。他又掉了个头,沿着光线的方向,走到了和前门正对的另一道门那里。那扇门在以前是厨房的门,厨房再往后,就是一个小的后院。现在,那扇门被砖块和碎石砌了起来,在下半部的缝隙中,伸出来一个水龙头。房客走到了水龙头前,用嘴拱了拱,自来水从管子中流了出来,落到了地面上的一个木盆中。这位房客用自来水冲了冲脑袋,喝了几口水,之后抬起头来使劲甩了甩脑袋,那两只大耳朵随着甩动啪叽啪叽的响着。之后,他又用嘴拱了拱,关上了水龙头,便再次踱回了门前。
看到这,我才有些回过神来。我很兴奋的问道:“你会说话?”
“哼,这有什么好奇怪。”这位房客显得漫不经心。
“额,可是,一只...你知道的,一只猪,会说话,可不那么正常。”
“哼...哼,哼,猪。”
“那么,我可以怎么称呼你呢?猪先生?”
“叫我小白好了,哼,那个傻缺的耙屎官就是这么叫的。”
“哈,小白,好名字,很贴切。耙屎官是谁?”
“是个欧巴桑哼。每天早上来一次,傍晚来一次,除了给我送吃的,就是来耙屎。”
“你是说养你的主人啊。”
“哼,你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可是不喜欢。那个有洁癖的欧巴桑,每次来都会可劲的耙我的排泄物,耙到房子外面去。然后她会打开水龙头,将这房子里的一切全都冲洗一遍当然也包括我。真是令人发指的强迫症。”
听他这么一说,我再次打量了下这间房子,虽说很破旧,但是,做为一个小白圈来说,还是蛮干净的,也没有太重的异味。地上铺的稻草,虽然被搞的有些乱糟糟的,但是,看起来还比较新鲜。
“真是一个好主人啊。”我说。
“作为一个耙屎官,就勉强算合格哼。刚生下来那会儿,跟一堆哥们挤在一块。跟那乱七八糟、臭气熏天的屋子比起来,确实要强不少。哼嗯...”说到这里,小白语气突然有些惆怅。
“怎么了。”我问。
“哼哼,没怎么,想起我妈了。”
“啊,你妈现在还好吗?”
“哼,生下来没多久,就被抱走了。她根本不知道我在哪,我也根本记不住她在哪。”
“放心吧,肯定都过的好好的。”
“好好的?好个屁哼。你们这些邪恶的耙屎官,屎耙的再积极,再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的更干净的把我吃掉!”
“额...”我一时语塞。这个时候,我从豁口往那仅剩半边的门的后面瞅了瞅,发现门是用一根木棍撑起来的。我说:“这门很好拱开啊,你连水龙头都能弄开,弄这个,小KISS啊。出去后,可以学着莫言《生死疲劳》里的那只猪王,找个河中央的小岛,占渚为王啊。”
“哪来的河中央的小岛,我又不是没出去过,还没蹦跶几步就被撵回来了,哼哼。”
“没有小岛,你也可以试试别的地方啊。你可以逃到后面的山上去啊。”
“跑到山上去,我吃什么?睡哪里?这里有吃有喝,有稻草,还用不着担惊受怕,比外面强多了。”
“额,那你就等着被吃掉了?”
“用的着你管,愚蠢的人类,真是懒得理你们,哼。”
这时,有人从田间劳作回来,正经过老房子。我朝他示意了一下,那个人也礼貌的回了句:“看猪呢”。
就在我转过头再想跟小白聊几句的时候,发现小白已经躺回了原来的位置,又在懒洋洋的蒲扇着大耳朵,嘴里哼唧哼唧的,似乎还在怪着我挡着他的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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