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凉台上放着一盆吊兰,它局促地生长在一个镂空的花盆里。花盆的白极衬它的优雅,而它却不免生得寥落。
花盆周围覆满了它伸长的花枝,花枝儿从绿叶间垂下,在晨风中摇曳。从纱窗进来散步的阳光,便做了它的镜子。它的倒影在地面上晃动着。
我忽然发现,吊兰的花枝上只悬着几朵娇弱的白花。晨风摇着花枝,花儿随着花枝轻颤着。我与它之间隔着一道虚掩的门,它停在风中,我靠着玻璃门看它。岁月正俯首叼着烟斗,那烟斗里一抹艳红,燃烧的正是夏天。
往年这盆吊兰会开满白色的花朵儿,它们在花枝上排着队,异常繁盛却不凌乱,全然是君子之姿。当风来,它们集体拽着花枝荡秋千,它们簇拥着盛开,它们拥着花枝枯萎,又勇敢地把根须抛给这世界。
去年这盆吊兰还在一个土红色的旧花盆里,因被悬在凉台的晾衣架上。花盆四周疯狂抽长的花枝就垂在空中,花枝在风中舞,花朵儿娇俏地在风中笑。每每去凉台,它的花枝儿会触摸我的发丝,花朵儿会吻我的额头。我便觉泰戈尔的《生如夏花》中的夏花,该是吊兰,盛开时美丽,枯萎时优雅。
前两年孩子的姑姑在花卉市场买了一盆热带兰花送给公公。公公很认真地饲养,而那盆兰花终是负了他的苦心,枯萎了去。花盆便那么空着了。这个花盆是乳白色,又有镂空的花纹,极衬兰花。公公便把吊兰移栽到这个花盆里。
这盆吊兰初迁居时,颓废过一阵子。它的叶子一片片萎黄,蔫蔫的极没有精神。我原以为它也会萎了去。经过了春天,它的叶子慢慢地葱郁了起来。逢着夏日又开了花,花儿虽然稀疏,但它终归有了生气。
它迁出故土,离了家?我轻轻抚摸它的叶子,想它也是个恋家的孩子。在这个漂亮的花盆里,它带着眷恋不敢疯长。所以今夏只抽出几根花枝,且花朵儿稀疏得紧。
它的花枝上只开着几朵花儿,花儿娇娇弱弱得白,六瓣细椭圆形的花瓣捧着纤细的花蕊,花蕊的顶端有着笨拙的黄。它稀疏的花朵,凌乱的叶子,可是思念的缘故?
我忽而想起远嫁的朋友,她偶尔会向我叙说乡愁。她想念着,但异乡有她爱的守候!她为人妻,为人母,还有自己的事业。她飘零得久,关于乡愁有时候就像阴雨天那一阵风雨,风停雨住,她依然需守着远方的土地过日子。
朋友初初出嫁那几年,逢着春节回来总哭得一塌糊涂。她离开西安时,又总是不舍得走。如今她依然年年归来,离开时却好似被人催着走。我知道,她所嫁的异乡有她的牵念,已成了她眷恋的故乡。
这盆吊兰初移栽进这个花盆时,也曾颓废过,几乎枯萎了去。渐渐地它适应了新的花盆,所以开出花儿来。
我便觉得,人和这花草是多么的相似。原来我们的生命都可移植。一旦适应了脚下的土地,又何来彼,何来此一说?又何来异乡与故乡?彼可成为此,此可成彼,故乡可成异乡,而异乡已做故乡。
我知道这盆吊兰到得明年夏天定会开出繁盛的花朵来。那时于它,来处与归处早已无有了分别,又何来胆怯地生?自卑地长?我们生于这天地之间,不管身在何处,总要绽放出属于自己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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