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不远，侠义永在（一）

一.相识相伴

先生笔下的江湖伴我多年，总该先追根溯源、抚今追昔一番。

初识先生，大约是在1993年。我坐在奶奶家的小板凳上盯着电视，屏幕上汤镇宗版的《雪山飞狐》。四岁大的小屁孩看得懵懵懂懂，却如痴如醉。

那是第一次，心中哔哔啵啵燃起第一簇火苗，照亮了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世界。虽然光影幽微，摇曳不定，却越燃越亮，越来越热，再也不能熄灭。

江湖不远，侠义永在（一）

高二之前，我在租书店和学校断断续续读了一些。还记得很清楚，第一本借的是《天龙八部》第二册。翻开第一章，《向来痴》，现在想想，真是好像在说我自己一样。

租书店的书大多残破，发黄的书页上常有形迹可疑的污斑神出鬼没，通体散发着灰尘、香烟、和汗水混杂在一起的奇异味道，让人不敢细品。

学校图书馆的书就好得多。虽然也不可避免地遗留了大量的翻阅痕迹，但总算干净清爽多了。那时图书馆收的是文化艺术出版社的评点本，评点本的妙处类似于现在看电视剧的弹幕，虽然有时心有戚戚，有时也不敢苟同，有时觉得恰到好处，有时也觉得画蛇添足，但无论如何，总是一种互动交流的趣味。

虽说先生因为这套评点本生了不少气，但起码冯其庸、陈默几位先生的评点还是很有些看头的，对读者来说也算是一笔额外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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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书籍品相难以让人亲近，借阅还有许多让人难以忍受的弊病。受限于借阅期限，总得匆匆的来、匆匆的去，难免慌慌张张，浮光掠影，没办法翻来覆去，反复咂摸。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要是上一本恰恰停在关键处，心急火燎冲去图书馆，却发现下一本已被同好者捷足先登，这个课间去看了未还，下个课间去看还未还，偏偏还不知那“同好者”是哪年级哪个班哪一位，催都没处催去，只剩下磨牙跺脚了。

高二那年，我终于无法忍受这种折磨，省下早饭钱在小区盗版书摊上买下我人生中第一本先生的小说，仍然是《天龙八部》。两年后，我买下最后一本《倚天屠龙记》。“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至此终于齐全，那一年，我十八岁。

江湖不远，侠义永在（一）

这套是广州出版社版的盗版，错字很多，又是缩印，较短的尚且不说，正常字号五大本才印的下的《天龙八部》《鹿鼎记》，这里也能生生压缩进一本里，真是很考验耐力和眼力了。

可就这样一套盗版，被我带去班里，也几乎“祸害”了半个班的好孩子。大家抢着借阅，天天要轮流排班，一个催着一个，散落满纸的错字别字被不遗余力地一个个揪出来，端端正正改正过来。

我是最喜欢看前言后记附录的，这一套虽然是盗版，却“盗”的相当齐全。《鹿鼎记》附录里就有《康熙朝机密奏折》，我对康熙一如既往的好印象就是源自于这里。《射雕英雄传》的两篇附录，一篇《成吉思汗家族》，一篇《关于“全真教”》，一在朝一在野，都饶有趣味。

先生最喜欢自己哪一部小说？先生以为自己哪一部小说最好？——这大概是每一个所有读者都有的两个问题。这种问题总是难以答复，但读者问得多了，先生还是答了。

《鹿鼎记》后记中，先生说：“单就‘自己喜欢’而论，我比较喜欢感情较强烈的几部：《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飞狐外传》《笑傲江湖》。” 至于第二个问题，先生说：“我相信自己在写作过程中有所进步：长篇比中篇短篇好些，后期的比前期的好些。”

对于这个答案，先生当然知道“许多读者并不同意”，不过他也说“我很喜欢他们的不同意。”因为这一句，这篇后记是我最喜欢的一篇后记，要知道我就是那些“不同意”的读者之一。

我的答案当然于他人无关紧要，但还是得白纸黑字认认真真记下来的。毕竟作为“误读主义者”，总还期待今后会有不同的答案，能和记在当下的白纸黑字呼应一番。

站在当下，我最喜欢的是《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笑傲江湖》，我以为最好的是《天龙八部》《鹿鼎记》。

买了整套盗版，是我始终觉得对不住先生的地方。当然，我信先生一定能理解一个少年人的囊中羞涩，能理解我即使是盗版仍然珍而重之的心情。但毕竟购买正版是对作者最起码的尊重，况且先生还给我一个那样精彩的江湖世界。

那个江湖世界对我的影响实在难以一言蔽之。深了讲，包括人生的追求，生活的姿态，价值的取舍，命运的思考，等等等等。浅了讲，再浅了讲，因为读了先生，我渴望写出自己的武侠小说。

这理想从高中时就开始践行，还闹出过笑话。

那时为掩老师家长之耳目，就把小说写在学校统一发放的作业本上，封面上伪装成物理作业本，结果被同桌当做物理作业真给交了上去。好在物理老师也是武侠迷，我去办公室交了真正的作业本后，他还说写得挺有意思，问我打算让主角怎样逃出生天。

可惜直到现在，积淀不够，心力笔力也都不足，始终没能写出一部像样的武侠小说。但这到底是我始终不曾放弃的理想，我愿念念不忘，也愿相信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