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没有很爱你

神阙书之一

题记：神阙穴，即中医里的肚脐。张爱玲曾经对肚脐眼文字有过精准解读：就是通篇“我我我”。对于我等凡夫俗子，先低头把自己的肚脐眼看清楚，那么当我们抬起头来眺望远方的时候，心底会更淡然和安宁。谨以此篇文章献给即将到来的父亲节。

对不起 没有很爱你

      你，是五保户奶奶在电灯坏了，水管爆了之后，想到的第1个人。

      你，是街坊邻里交口称赞的好人。

      不止于民间。官方评价里，你还是善行义举榜中的一员。你热情大方，性格豪爽，乐于助人。很少有人不喜欢你。

      除了我。

      你是我爸爸。

      对不起，爸爸，我并没有很爱你。不要和我说什么血浓于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不是那鲜红的血液就能带来的。是妈妈，含辛茹苦，一把眼泪一把汗地把我们三个孩子拉扯大的。你没有。

    在我30多年的记忆中，父爱，始终就像一阵微风，似有若无。

      记忆中仅有的一次，爸爸带我外出游玩。可能因为太小，整个游玩的过程，如今只能在当时的照片中找到些许回忆。也许也是有快乐的，但是我记住的，却是那一笼小笼包。我纠结的，吃不下去的那一笼小笼包。我清晰地记得对桌坐着一对母女，她们面前摆着一笼小笼包和一碗粥。爸爸只给我拿来了一笼小笼包。幼小的我不知道，没有粥，也是可以吃小笼包的。我只是觉得我不合时宜，特别担心他们笑话我。

      七八岁的小孩，心底那么脆弱的自尊，爸爸发现了吗？最后那笼小笼包我吃了吗？现在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在爸爸面前的我，孤独而无助。

      印象中还有一个瞬间。脆弱敏感的青春期，我在离家不远的隔壁乡镇中学读书。那段时日，青春期快速成长带来的小腿抽筋，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打断我忧郁惶恐的梦。那种痛楚让我时常会害怕，我会不会因为抽筋而死去。而有天中午放学，我突然看到了我的爸爸不期而至，正坐在舅舅家门口聊天。在那样的情况和心境下的我，难道不可以和他说说身体的不适和内心的不安吗？他是我的爸爸呀。然而并没有。我看到了他，却觉得只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那种至亲却又至疏的感觉，时隔近20年我都不曾忘却。

      我时常在想，这种疏离的感觉到底是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就开始了呢？是因为爸爸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着家？还是因为他那给妈妈带来无数麻烦的回家？

对不起 没有很爱你

      当然有快乐的时光。

      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突如其来的停电，让刚刚吃饱饭的我们一家四口无处可去。（妹妹寄养在亲戚家，因为这个给她带来的一些心理暗伤暂且不表）坐着没有事情做，不知道谁提的建议，我们打起了扑克。摇曳的烛光下，终日辛苦劳作的妈妈和整天不着家的爸爸能和我们坐在一起打扑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这已经让我觉得很奇妙。这是一份新鲜得让我不太适应的快乐和幸福。有新切的黄瓜那种清香，却又掺杂着洋葱般的呛人气息。尽管爸爸因为生意惨败欠债累累，上门追债的人时常是一整天一整天地躺在我家那个破烂不堪的木沙发上。愁云惨雾的童年回忆，还是因为爸爸妈妈这十来分钟的全情陪伴而使我看到了光亮。就像夜空中那颗闪亮的星。

      还记得，那年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我，好不容易攒钱买了一辆电动车。兴奋的我直接驱车20多公里把小电驴开回了家。爸爸看到后，叫我把车开到不锈钢工坊去，他要叫老板帮我做一个保险杠。于我，这是夜空中另一颗闪亮的星。

      爸爸给我的父爱，也许就像那天上的星星吧。因为距离太远而显得不甚明朗。我想，那一点点亮光，它已经照亮了来时路。当然也可以照亮去路。

对不起 没有很爱你

      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双儿女的妈妈。每每看到丈夫对我们孩子的疼爱与关怀甚至宠溺，我就会想，我也曾经是那个渴望父爱的小女孩啊。是我没有运气遇到散发着太阳光芒般温暖的父爱吧。如今爸爸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我们的相处模式早已定型，很难改变了。我能做到的就是顺其自然，无愧我心吧。不管怎样，爸爸都是不可或缺不可取代的。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好好走下去。你缺席了我的成长，但是接下来的路我一定奉陪到底。

      没有很爱你。对不起。但是不妨碍我在心底深深许愿：你要健康快乐，长命百岁！也许是今生我们的缘分不够深，所以才会有这许多化不开的心结。那么，下辈子，我们可不可以近点，再近点？让我们给予彼此足够多的光和热，爱与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