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百合

阳光下的小冰雹
2018.3.9

      我小时候住的平房的家门口，有一株小小的百合。橘黄色，招蜂引蝶，十里芳香。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或许我早已经忘记了关于它的故事，但脑海里，却深深的印刻着那天晚上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盛夏的黄昏，天气闷的让人难受，夕阳拉开窗帘漏出半个脑袋把门口橘黄色的百合照的金黄，我拿着小马扎，坐在门口乘凉，看着柳叶一动也不动安静的趴在树上。红蜻蜓落在豆角支架的竹竿顶端耷拉着翅膀，蚂蚁成群结队从砖缝里出发貌似要去远方。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温柔，安详。

      那时，我还不晓得世间的规律，越是平静的事物，背后越深藏着汹涌强烈的风云激荡。

      不过短短的十几秒，豆大的雨滴就打落在我的脸上。“云一定很难过”，我想。我回到了屋檐下，任由着无根水浸润着黑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瞬间，闷热变成了清凉。瓦屋听雨，孩子的纯真，夏日的安宁，一切的一切，是那么的天作之合，我眨着小眼睛，看着太阳把窗帘拉上，听着柳叶沙沙作响，闻着泥土散发出来的香气，靠着比我年龄大的青灰色的砖房。不禁发呆的传神。天愈发的黑着，雨也越来越大，正当我回过神，蚂蚁跟蜻蜓早已没了踪影，垂柳跟豆角早都换好了新装，小马扎的中央存了些许的积水，百合还在那里，朝天开放。

      从房檐流下的雨水已经从雨滴汇成了水流，不同位置的砖瓦抓紧时间奏起交响。百合在暴雨中距离的摇动，我清晰地看到，有一页花瓣，被雨水打落，毫无动静的躺在地上。我奋不顾身的冲下去捡起来，想把它按回去，可是，当我看到它满身的泥水，好像在跟我说，我离开了，再也不能回来。

      正在这时，两片，三片，四片，近在咫尺，我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片片的掉落，就像是刚刚落下的太阳，可是它们没有凋零啊！它们光鲜，它们亮丽，它们是我心里的美好，我疯狂了，我脱下来湿漉漉的上衣盖在了残留两片花瓣的百合上。

      我光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手里拿着清洗好的四片花瓣，不知所措。大雨真的是不给面子，在它的猛烈进攻下，我铺上去的衣服竟然成了重重的负担，它弯曲了枝干，不堪重负。我赶紧又把衣服取了下来。瞧。那两片花瓣，最为鲜艳，也最为肥硕，但是他们却面对面隔着花蕊。我便不由得仔细地观察着，观察他们的纹脉，观察他们上面的红色斑纹，嘿，对称的真奇妙，简直是天生的一对。我用双手合并在它上面，一直举着，接着雨水，生怕他们再次掉落。很久很久……酸了，麻了，累了，也不敢放松。这么晚，爷爷奶奶应该睡觉了。我想。

      爸爸，妈妈，他们长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和百合一样美，会不会也像这两片花瓣，天生的一对。我想一定是，不然怎么会有我呢？初中，高中，它们什么样子呢？会不会也有算不完的加减法，会不会也有天天玩英狗毛的小朋友，我会不会有新的朋友呢？他知不知道百合呢……

      小就是好，一人，一世界，天马行空。

      不知不觉，雨渐渐小了，天也完全的黑了下来，太阳也关灯睡觉了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得到了几个消息，我的好朋友，吕浩然要去南京张家港读书，杨志远要回家乡种地，张吉祥，徐伯勋也要转学进城，一瞬间，我的身边，只有最后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朋友，那是个秘密。她叫杨美荣。

      当时，我年年考双百，她年年倒数，没有人跟她玩，所有人都嘲笑她。而她在我心中，是最善良的。她对我好。那还是一次我感冒，几乎所有人都远离我，怕被传染，我坐在教学楼前的小松树下，一个人发呆，她却过来跟我说话。陪我唠嗑，还不知道哪里给我整的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攒了好久的零花钱。

在那么短的时间，我最好的朋友，几乎是我生命的全部，突然间各奔东西远走高飞。留下了凌乱的我。我约她出来，跟她说了好久好久，她只是牵了牵我的手，却给了我极大的震动。她跟我说，我还有她。我哭了，她告诉我男孩不能哭，我说我就哭，我们去稻田地旁边坐着，从小桥的左侧扔下树叶，然后跑到右侧看着树叶远去，如此往复了好久，只要有她在，我就不知疲倦。或许很小，我就深切的体会到了，陪伴的力量。

我跟她说，

你是我天边的太阳，

你是我头顶的月亮，

你是我眼里的星星。

你是我心头的梦。

      直到我小学四年级，我也要去城里了，我真的体会到了那种离别的感觉，我没有找她，只是安静的留了一封信，我已经忘了信的内容，但是直到现在，我再也没见过她。

      在去城里的车上，我偶然的想起当年直到那只株百合枯萎，那两片我精心保护过的花瓣也没有落下，而我和她，我和我的爸爸妈妈，或许也跟百合一样，咫尺天涯。

      我觉得我像哭泣的云，风来了，我抓不住我的朋友，我觉得我像微小的蚁，水来了，我保护不了同样脆弱的她，我觉得我像百合花瓣，早晚有一天会落下，我更觉得，我什么都不是，因为我貌似什么都接触着，却又什么都无法改变。

      雨又来了。我在三中的操场的狂奔不止，我在一中的憩圆里把酒吟诗，我在烟台的海边傻笑成痴，没有人知道，我心里挂念的，是那两片，从未拥抱，却也从未分离的，美丽的百合花瓣。

雪，雨，小冰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