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面向苏醒中的城市,迎来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当我的脚踩在坚硬的水泥路面,穿越拥挤的人潮;当我的全身被霓虹灯照映得多彩斑斓,内心的那种恐惧总会由然而生:我的根在哪儿?
人到中年,我把自己的根丢了,“我从哪儿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些问题使我感到疑惑不解,忧心忡忡。
(1)
“读书是唯一的出路。”“知识改变命运。”这些是父母和老师从小就灌输给我们的生存法则,这些至圣格言使我们的耳朵起茧,在我们的脑子里扎根发芽。
于是,我们追求上进,刻苦学习,只为早日脱离落后的乡村,进出大山。
那一刻终于来临了,我们就像一只被浪涛推至海上的风帆,不得不开始漫长的漂泊。
我们在城里上大学,工作,学着像大数有为青年那样,立志要在城里买车买房,干体面的工作,吃高档大餐,要让自己的孩子接受最全面的教育,决不让他(她)们输在起跑线上。
当我们因自己的纯朴和敦厚一再遭受嘲讽,使自己或他人缕缕受到损失。我们开始恨那个土生土长的地方,是她从出生起就给我们贴上了“乡巴佬”的标签,是她用落后和土气浸泡过我们的骨髓。
与狼共舞,使我们深深体会到城市生活的水深火热,冷酷无情。
“能留就留,不能留就滚蛋!”城市总是这样冷漠地警告我们。
于是,我们开始小心翼翼地顺从它,以使自己更快更好地适应游戏规则。
我们学着利益至上,德怀兼备,前者是目的,后者是门面,后者只为前者服务。我们变得像狼一样,总使自己处于饥饿,进攻的状态。
“不成功便成仁,死也不回农村。” 我们就这样与乡村决绝。而对她恨意不休,恨得咬牙切齿,夜不能寐。我们的胸怀宽大到可以包容所有,唯独不能包容她。
历经十多年艰苦卓绝的奋斗,我们发现有些目标竟然实现了,未实现的也正在实现,我们弹冠相庆,高声喝彩。
此时,我们再次回望落后的乡村,她早变得已落寞不堪,断墙颓垣,杂草丛生,她的原始和丑陋赫然呈现在面前,她的灵魂死了。
(2)
我们终究成了村民口中的城里人。当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我是那谁谁谁,他们总是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偶尔在模糊的记忆里搜索这些奇怪的名字。
亲戚朋友发生了什么事,村里发生了什么事,丧事、喜事,我们都一概不知,有时即便是知道,我们也只是淡淡地从微信或者支付宝转去礼金,以表敬意,只是,敬意是什么,我们差不多全忘了。
我们抛弃了乡村,乡村遗忘了我们,这是注定的劫数。
不知何时,年迈的父母也开始怨恨我们,埋怨我们为什么对他们不闻不问,为什么不能一周给他们打一两次电话。
刚开始,我们为自己的过失感到愧疚,决心按时给他们通电话,可是很快又卷入到琐事中去了,一周,两周,一个月,几个月,一个电话也没打。最后终于想起来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失望的,怨气更深的话语。
为了的挽回亲情,我们决意把父母接到城里,结果他们变得坐立难安,食不下咽,不出三天就毅然离开。
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也带着伴侣回乡去探望父母,伴侣对乡下不便的生活条件,不卫生的饭菜无法适应,于是,我们只好像过客一样匆匆返回城里。
父母依然固守在原地,孤独像白发一样蔓延,他们甚至为自己打好了棺材,选好了墓地,以此宣告自己分离的决心。
(3)
也许过不了多少年,我们就会彻底失去与乡村的联系,与自己的过去决断,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也没有。我们就这样断了自己根。
我们的城市生活或许依然水深火热,有声有色,我们变成了更加自由更加独立的个体,潜心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加富足,美好。也许偶尔看看新闻,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如此而已。
我们拼命地在城市里扎下了自己的根,然而只是一些虚浮的根须而已。
早晚有一天,我们会为自己的根而变得焦虑起来,我们会发现以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晰,清晰到谁在什么样的天气,什么时间,以什么样的口吻,说了什么话,只是,物是人非,这些记忆早已无处安放,无从追溯了。
那个时候,也许就是我们真正惶恐不安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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