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唐斌虽然诧异，但依旧走在这熟悉的荒芜一人的旷野中。他四处走动了片刻，又轻巧地爬上眼前有二十层楼高的一处孤立的峭壁，宛若猿猴，又像怀有绝世轻功。当然，这是在他自己的梦里，所以才会无所不能。若是他愿意，还能御空飞行。
他来到峭壁顶端站住，张眼看去，四处苍凉的景象也是尽收眼底，远远地仿佛没有尽头。他正觉神清气爽之时，猛地看见峭壁下方不远处有一小小的红点，微微而动。
周围的空气仿似突然凝固起来，流动地越加缓慢，唐斌却由不得已是呼吸加快。因为他看了清楚，那一抹红点，正是上一次在这荒野中见到的没有脸面的红衣女人！不是……红衣女鬼！
这红衣女鬼依旧背对着他，黑发随着红衫轻轻拂动，就像花朵终究需要绿叶来作陪衬一样，显得层次分明。
不过唐斌并不觉得有何美感，只是头皮发麻，好像那颗头颅是硬生生嵌在那片红色上的。他这次不敢冒然过去，只是心下盘算，难道这就是黄教授说的阻止他们做清醒梦的障碍？难道上一次也是他们弄的？他一想，不由猛地摇头，不对！上一次根本没有说明要设置阻碍，而且仪器也没有这次看起来复杂！何况，现在自己正做着清醒梦，也没有达到他们阻碍的目的呀？
唐斌左右想不出来，突然，他竟远远见到那红衣女鬼伸出一只手，一只白皙的手臂，背对着他轻轻挥了一挥，好像在叫他过去。
唐斌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只觉背脊发凉，头上汗水微微冒出，脚下犹如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索性他头脑尚还清晰，知道若不弄清楚这东西是怎么能出现在自己梦里，只怕将来永远都不会摆脱得了！
他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轻轻一跃，便从那二十层高的峭壁上飞下，仿佛在这梦中也有地心引力一般，整个人重重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烟。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唐斌这次可谓是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走向那红衣女鬼。但他脑中仍不断想起那张没有脸庞只有一抹红唇的苍白脸面，仿佛顷刻间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将整个身躯啃噬殆尽。他头上的汗水随着他的想法不断往外奔走，似乎想要尽快与他的身体脱离干系。不过，这样真实的感觉，和在现实中竟是毫无二致。
在他快要走近那红衣女鬼时，他突然想起当初救他的道人。他暗暗欣喜，脑中一想，只觉后背处突然有些沉重，伸手一摸，已是挂着一柄红色的桃木剑。
他顿觉胆子大了许多，犹如吹鼓起来的气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也怕细针来扎上一下。他又连忙摸了摸自己上衣口袋，拿出一叠黄色的写满看不懂字体的符纸。忙学着电视中降妖除魔道人的模样，将几张符纸穿在木剑上，方才敢慢慢靠近那红衣女鬼。
唐斌此时离对方只有两三个身位，木剑一伸，就能刺到对方披着长发的身体。但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战战兢兢问道：“你……是人是鬼？”后面的话语调高了许多，好像带着质问，又似乎有些胆怯。他将木剑抬在身前，以防对方像上一次突然转身扑来。
红衣女鬼没有动，只有又长又黑的头发和身上那一尘不染的红衣微微飘动。那双惨白的手掌，以及穿着红色绣花布鞋的脚，都没有动。
唐斌不知道对方听没听见，但他却不敢有一丝一毫松懈，只是盯着对方，全神贯注盯着……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令他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本来想继续质问对方的话刚好来到喉结处似乎就被人强行压住，真是进退不能，如鲠在喉。
只见那本来背对着唐斌的女鬼，后脑的黑色长发中隐隐有两个东西在晃动，一闪一闪。
唐斌看见了，他隐隐感到恐惧，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脚下，随时可以发足狂奔。但他却不能回头逃走，因为这是他的梦境，所以他一定要弄个清楚。否则，以后再睡觉可就不是“如鲠在喉”这么简单了。
他盯着看，没有眨一下眼。
似乎有一阵风吹来，将那女鬼后脑的黑发轻轻吹散，那一闪一闪的两个东西慢慢露了出来。一对眼睛！一对血红的眼睛！一对长在后脑上的血红眼睛！
唐斌张着嘴已是惊呆了，他想起那张只有血红嘴唇的脸，难道其它器官竟是长在了脑后……
就在他一呆之间，那女鬼“嗖”地绕过木剑突然飘到了他的面前，而那一双血红的眼珠，就这样直直盯着他的双眼。
唐斌惊吓着下意识想要后退，但那双眼睛好像是有着不寻常的魔力，仿佛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一时间，天旋地转，不知东西南北。
……
唐斌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眼时，自己站在一家大型商场的步行街前，身前不断有人来来往往，更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瞟了他几眼，似乎他就这样一动不动杵在了这里很久。
唐斌抬头四处看去，发觉虽有太阳，却躲在乌云之后不肯轻易露面，而他自己正站在AB商场的门前。他只觉奇怪之极，想起自己与那女鬼正是面面相觑，为何突然从荒野来到了这里，对方也不见了？她是不是躲了起来？还是……自己被吓醒了过来？若是这样，那他应该在商场一楼与黄教授他们一起，而且是在夜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唐斌摇了摇头，突然看见步行街前方不远有许多人围在一起，煞是热闹。他走近一看，这不是郝文明上班的XYZ网吧吗？怎么门前堵着这许多人，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他奋力挤进身前黑压压的人群，好像在庞大的海绵堆中寻找狭小的出路一样。等他挤到人群的最里面，竟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只见郝文明戴着一张墨镜，在人群的拥挤和包围中，泰然自若地坐在一张淡黄而又浅红相间的木椅上，他身前还放着一张同样颜色的木桌，桌上有一紫砂壶，壶嘴正努力地往外冒着白色的淡烟，似乎在告诉大家，里面泡好了上等的茶叶。
郝文明拿起桌上的茶壶，歪着嘴轻轻嘬了一口，似乎发觉人群涌动，忙拉低墨镜看了看，喝道：“诶！怎么回事！挤什么挤！小心把本大仙这张黄花梨圆桌和这把玫瑰圈椅给挤坏了！”他喝完，又透过墨镜看着眼前众人，说道：“要本大仙给你们批字算命，全都一个一个排好了队！本大仙心情好给看，心情不好不给看！”
人群听他发怒，似乎都怕他不给看命，连忙一个挤着一个排成一条长龙，唐斌则被顺势挤在了一边。不过唐斌此时心下是当真好笑，这小子还真成大仙了！
他正要上前去叫住这臭小子，大青白天的演什么戏。哪知那排在第一位的一个老头抓住他的手臂，忙喝道：“不许插队！”跟着身后一群人也叫嚷起来：“不许插队啊！”“小子，哪里来的？”“排到最后来！”
郝文明见众人都在起哄，又拉低墨镜看着唐斌，眼中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这小子长得挺面善啊！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微一犹豫，还是说道：“不过还是要排队！”
其他人听他这么说，又跟着叫嚷起来。
唐斌无法，嘻嘻一笑，对那老头道：“老人家，我只是在旁看一看，不知道这位半仙算命准不准？”
那老头一听，“嘿”了一长声，眼中露出你小子怎么连神仙都不认识还能活到现在的表情，急忙说道：“什么半仙？这是大仙下凡！准得很哪！连你祖辈十八代都算得出来！”
唐斌心里“呸”了一声，你才祖宗十八代都算得出来！他索性懒得多说，立在一边对着郝文明嘘嘘吹了两下口哨。
郝文明不知是没有看见他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他，对那老头道：“老人家，你要算什么？”
老头见这“大仙”问他话，激动不已，说道：“大仙，这段时间我夜晚睡觉都要做梦，而且做的是同一个梦！你……请你帮我解一下这个梦。”
郝文明“哦”了一声，摇头晃脑道：“那你先说说这个梦。”
老头“好”了一声，说道：“我每晚都梦见我坐在一张玫瑰圈椅上喝茶，喝着喝着，就有一个穿着红色衣裳，披头散发的女人向我走过来……”
郝文明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身下坐的木椅，问道：“和这张一样？”
“是，是，是！”老头连连点头，嘴上回道。
唐斌在一旁听得也是惊讶，怎么又是穿红衣的女人。
郝文明又问：“那……那女人是谁？”
“不知道。”老头摇了摇头。
郝文明奇道：“怎么不知道？她走过来，你没看见她的脸吗？”
老头回道：“看见了。”
“那什么样？”郝文明连忙问道。
“就这样！”老头嘿嘿一声，突然向前伸长了脖子，他那本来满是皱纹的脸竟变得光滑一片，除了血红色的嘴唇，什么都没有！是一张没有面孔的脸！
郝文明哪里料得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啊”的惨叫一声，随即往后一翻，连人带椅吓倒在地。
唐斌在一边自然是看了清楚，原来当那老头说到“就这样”时，整个人就突然变成了一个红衣女人，赫然便是在他梦中出现的那个没有脸孔，后脑长着一双眼睛的女鬼。
那女鬼将郝文明吓翻在地，竟又转过头来对着一旁的唐斌咧了咧嘴。或许在唐斌看来，她那血红的嘴唇向上斜了一下，应该是望着他笑。但他顿时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就在这时，那女鬼还有周围等着算命的人群，突地凭空消失不见了。而步行街左右的楼房却开始慢慢抖动起来，由慢而快，又渐渐加剧，就像发生了地震一样。
唐斌一呆，这样的场景他很熟悉。他立即明白，自己仍然是在梦中，因为只有在梦境中构建的场所才会因为做梦人意识的动摇或不稳定出现崩溃的局面。他的意识还在，也没有动摇，所以……
他看见倒在地上的郝文明并没有消失，连忙将对方扶了起来，两手抓住对方的肩膀，喝道：“大仙！看着我！清醒过来！”他知道，原来他来到了郝文明的梦里。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考虑那女鬼的事，反而十二分的惊喜。因为他一直想要的能与他人共梦的想法竟然是真的能够实现！至于现在是如何实现的，暂时没时间去管。
唐斌用力抓着郝文明的肩膀，拼命地摇着对方，大声叫着他的名字，直到看见他眼中渐渐有了神色，而周围摇晃的建筑也慢慢停了下来。
郝文明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的好友站在面前，不由“咦”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奇怪道：“文武兄，我们怎么在这里？不是在做那什么实验吗？对了！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像梦见了你！还有……还有一个鬼！靠！差点没被吓死！”
唐斌松了一口气，看着对方焦急的脸，打断道：“大仙，你先听我说。后面的话，你听了，一定不要惊讶，一定要镇静！”
郝文明少有见他如此严肃，又如此叮嘱，忙点了点头。
唐斌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大仙，你我现在都还在梦中。而且，是在你的梦中。”他一字一顿，说的清清楚楚。
但郝文明显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嗯”了一声，奇怪道：“你……什么意思？”
唐斌又再说了一遍。
郝文明这次听明白了，也理解了唐斌的话。“这……这是在梦里？”他不由睁大了眼，左右看了看，又摸着脸对唐斌说道。
“不错，这就是黄教授说的清明梦，或者叫做清醒梦。”唐斌点了点头。
郝文明静默片刻，突然“哇”的大叫一声，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显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叫嚷道：“我就说我能做这什么清明节的梦嘛！是不是？”
哪知这一叫，两人所在的地面竟随着郝文明的大喝声突然一震动，将两人震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唐斌赶紧一拉郝文明，骂道：“臭小子你冷静点！可不能激动！”
郝文明一惊，连忙吸了一口气，试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时地面震动地越来越厉害，仿佛如何也控制不了。那步行街两面的高楼也是摇摇晃晃，顷刻间就向两人这边倒来。
唐斌抓着郝文明一臂膀，再看对方的眼睛，已是精神全无。他只得叹了一口，也把双眼一闭，任两边高楼向两人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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