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们美丽的兴化水乡泽国,河网密布,阡陌纵横,水沟水渠,不计其数,这就有了一种特殊的副业-“张长鱼”,也叫“张丫子”或者叫“张丫筒子”,“丫”我们方言念a,平声,“张长鱼”是我们故乡的方言,其实就是捕捉黄鳝鱼的一种叫法。
“长鱼”—黄鳝早在集体那时基本没什么人“张长鱼”,但我们村里有大小“长鱼”船,几十条,传统的捕捉“长鱼”。后来改革开放以后,他们就大显身手,制作了“张长鱼”的工具,因其形状像丫字,人们就叫“丫子”或“丫筒子”。“丫筒子”就是一个竹篾或柴,竹和柴都是特别挑选出来的,分割成粗薄细条装,加几条主径,编制成一个圆柱筒,长约五,六十公分左右,直径八到十公分不等。柱顶端的两端有口,两端口装有喇叭形状的倒须,倒须大约八至九公分长,编织约五公分长,留四公分左右不编织,这样倒须尽头呈旋装,留一指头大小的孔,须头剪成尖头,这样长鱼进了就出不来,再在这“活动室”中间,用一根长约二十五到三十公分的竹签,竹签我们方言叫“河引揽子”。“挽”上天然诱饵“河引”,“河引”的引字这里都读yi,念平声。“挽河引”是方言,意思在竹签上串上蚯蚓。这样“长鱼”闻着气味,找食,很容易进“丫筒子”,“长鱼”易进难出,有许进不许出的说法,这一段他们戏称叫“活动室”。再在一端倒须头开一口,圆柱筒装好倒须绞制在两端开口的圆柱筒,另一头装一个活动的圆弧盖子,这样成90度角,这个圆柱筒他们称之为“收藏室”。“长鱼”一旦进了这里,基本就上了“保险”,十拿九稳。
“丫筒子”八十年代,庄上“张长鱼”的都发了财,盖起了七架梁瓦屋,小船都鸟枪换炮,都买了七八吨左右的大船,有了储物舱,卧舱,会客舱,安装了木头船篷,带上了窗户,有了后面驾驶室,活动室,装了挂浆机,别提多安逸啦,还带个小木船,经常出没东台,大丰,海安一带,他们都管那些海滩多的地方叫“海”。原来在村里“张长鱼”都被村里人看不起,“长鱼”船穷,现在让村里的人都羡慕不已,这样很多走的近的亲友都跟他们买了“丫筒子”跃跃欲试,想大干一番。村里最高峰“张长鱼”的人家有二十多家,还不算“长鱼”船上的十几家人。
受村里“张长鱼”大气流影响,初中毕业那年我赋闲在家,不愿在家闲着,就嚷嚷着叫父亲买几个“丫筒子”给我“张长鱼”,父亲哪里肯,一直想叫我去唐刘读高中,父亲知道我那时肯学,只不过之前想去唐中读书家里条件不允许,让我去港中读了,最终名落孙山,没能走进唐中的大门。我那时对读书已经心灰意冷,决定不在读书,为家庭担点责任,父亲咋说都不答应,就是想让我读书。我只好转移阵地,向我母亲和二哥发起了进攻,母亲说:“你看人家“张丫筒子”辛苦呢,你个吃得下这个苦,再说这“丫筒子”也不便宜呢!”那时一个柴“丫筒子”十元钱,我二哥做瓦工一天才三元钱,我又找二哥帮忙,二哥和母亲说:“让老三去弄弄玩,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暂时他又不做什么,我出钱,让他受点苦,以后就知道做什么都没有那么容易”。就这样,在母亲和二哥的支持下,二十个“丫筒子”终于如愿以偿的买回来了。
“丫筒子”倒须“丫筒子”买回来以后,我就听老“张长鱼”人的话先把“丫筒子”放河里浸泡一段时间,没气味,就可以去“张长鱼”。准备开工的那一天,我早早起来,吃过早餐以后,就拎着一个半大的空油漆桶,拿把小锹,寻找“河引”诱饵去了,开始只在下水沟地方挖,半天都没挖几条,因为都被村里的人挖过了,后来还是父亲告诉我,“河引”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你去我家那个草堆地下挖挖看,那里地下湿,有碎草屑盖着,保准有“河引”。我听父亲的话,来到草堆边上,拨开地下碎湿的草屑,挖了起来,果不其然,一个个鲜活肥大的黑“河引”,一个个带着泥土和腥味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兴奋的捡起一条条“河引”放在桶里,满心欣喜,看着挖了差不多了,我放点泥土桶里,掩盖好草堆处,拎着桶回家了,等着下午装好了去“张长鱼”。
中午吃过饭以后,收拾完碗筷,我都没心思午休,就提着“河引”筒,拿着“河引揽子”来到屋后面的树荫下,准备“挽河引”。赶巧一起玩的四小,经过我家门口,说老三不要那么急,等到2-3点钟再“挽河引”,弄早了,“河引”发干发臭,不新鲜,再说你二十个“丫筒子”很快就好了,别看四小比我年长二岁,“张长鱼”可是老师傅了,跟他“长鱼”船上的姐夫姐姐下个“海”,经验丰富。他和我说了一些“张长鱼”的要领和方法,也回去准备“张长鱼”的准备工作,他“张”的远,一百多个“丫筒子”在村里“张长鱼”老有名气。他后来的老丈人,老丈人方言的意思就是岳父,就是看他能吃苦,能干,才把女儿嫁给他,也算是苦得其所。时钟一下子就溜到3点,我听着他教的方法,很快“挽”好“河引揽子”,平常不听话的“河引”那一刻十分乖巧,一个个顺利的通过“活动室”的观察细孔缝隙悬挂在“活动室”中央,倒须口望过去,一个个“河引”头,留有三四公分不“挽”在“河引揽上”,在里面蠢蠢欲动,四小说这是便于“长鱼”夜间看见觅食。
做好了“张长鱼”一切准备工作,我就全副武装起来,戴着草帽,穿着厚外套,长裤子,解放鞋,可防蚊虫,用个长柄铲墒锹,挑着两头用绳子捆好的“丫筒子”,顺着弯弯直直的巷道,一路出了村。一到田里傻眼了,原先想好的地方都被人家捷足先登了,看着秧田边横七竖八的躺着人家的“丫筒子”占着地方,只好默默地离开,挑到远一点的地方再“张”。一路上感觉二十个“丫筒子”也变得重了起来,也许是验了那句老话,远路没轻担。傍晚的太阳依然感觉那么热烈,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摸着微红的肩膀,第一次感觉到,做一件事没那么容易,我轻轻拭去汗水,挺直腰杆,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一个比较开阔的秧田里,我根据四小讲给我的方法,快速在秧田边溜了一圈,看看秧田里水是满还是少,是否浑浊,有无新鲜脚印,因为一旦刚刚施肥打过农药的秧田,“长鱼”夜间是不会出来活动的,即使有,收获也很少,再看看路边的草和泥土,是否有别人刚“张”过的痕迹.....判断完这一切,就可以出手了,我小心翼翼地在路边水草浓密的地方,满怀希望的“张”下一个个“丫筒子”,清理好倒须口,紧贴路边,便于“长鱼”进入,要泥巴压住“丫筒子”两头,以防“丫筒子”浮起来,再把七字型的另一端“活动室”用泥巴支撑好,要高于水面,不然平着淹于水中“长鱼”都会死掉,“长鱼”要换气呼吸的。为防止首次失利,我又“张”了七八个“丫筒子”在河里,选择水流平缓,水草茂盛的地方,因为“长鱼”喜欢活食和安静的地方捕食。“张”完二十个“丫筒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把绳子扣在铲墒锹柄上,杠在肩上,哼着小曲《乡间小路》一路飞快地往家走去,像完成了一个伟大任务一样开心,完全忘了刚才蚊虫叮咬,水草野草刺的手臂上一个红杠杠的酸痛。
晚上吃完晚饭,我乘凉了一会,10点就提前回家睡觉了,因为明天我要起早去收“丫筒子”。夜里我醒了几次,生怕错过时间,终于凌晨4点半左右,天有点蒙蒙亮,我就杠起铲墒锹,带着绳子下田收获希望去了。田里空气一片清新,绿色的田野里升腾着早晨的雾气,路边的水珠儿,也不停的亲吻着我的裤腿,弄的裤角湿湿的,像下河一样的。来到田边,我捡起第一个“丫筒子“感觉就沉甸甸的,一摇咚咚作响,心里一阵狂喜,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每一次摇晃间,充满着浓浓的希望,在这个清晨,是那么的开心暇意,那一刻,我真正懂了,为什么人们总是说希望在田野上。一会儿功夫,二十个“丫筒子“就整齐的排列在我的眼前,收“丫筒子”比“张丫筒子”快多了,我分一边十个扎好,用锹柄挑着往家走去,湿漉漉的“丫筒子”我一点都没感觉重,也许是里面有“料”开心的,但中途还是休息了一次。
一到家,放下“丫筒子”。我就快步走进厨房,拿了个拎水的水桶,迫不及待的解开绳子,拿起“丫筒子”,摇着咚咚响的节奏,打开“收藏室”的活动帽子,一条条“长鱼”恋恋不舍的离开了一夜的宿营地,鱼贯而入的进入了水桶,扑腾扑腾的的敲击着水桶,片刻就安静下来,几条不老实的泥鳅始终在翻腾着,好像在告诉我,不要小看我,我也是一条活水的鱼。我刚倒完了“丫筒子”,刚刚起来准备做工的二哥,看我倒完了,说拿个秤称一下,只见他一手拿了一把钩秤,一手拿着秤砣,把秤砣套在秤上,一边钩起水桶,尖叫起来:“乖乖隆隆的咚(这个老家话意思是吃惊,不简单的意思),才有4-5斤“长鱼”,我家这个水桶我知道有2斤,这连桶快7斤了,收获不小,老三不简单,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哈哈,一向话不多的二哥竟然也妙语连珠,我还不得感谢二哥和母亲的支持。
从那以后,我的身影就经常出现在河边沟渠,乡间小路,不管刮风下雨,风雨无阻,俨然成了一位资深的“张长鱼”人。最多的时候我也有四十个“丫筒子”,因为我是跑着走路“张”,不是他们划船“张”,太多了远路挑不动。虽然我“张长鱼“的历史不长,但这经历却丰富了我的人生,有苦有累,从不向生活屈服。每当感觉苦累的时候,我都会唱着《西游记》主题歌 《敢问路在何方》,特别喜欢那一句,风云雷电任叱咤,一路豪歌向天涯,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一路的艰辛,一路的风雨,我深有体会,也练就了我遇事从不胆怯,昂然向前奔跑,一种坚毅,一种坚持不懈!
时隔多年了,“丫筒子”也与时俱进,有了包装带,塑胶制品,家庭养殖的“长鱼”也越来越多,野生的“长鱼“也越来越稀少,但“张长鱼”我都能记忆犹新,因为这种生活教会了我很多很多。每次回乡,能吃上家里的野生“长鱼”,加上母亲特制的划“长鱼”菜肴,我都会深深地感受到故里的温暖,感觉到“张长鱼”的生活一直都如影随行,伴我左右。
母亲的菜肴—划“长鱼”炒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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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铭帅之念,是我故乡人,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在深圳经商,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桶金:张长鱼。文笔很好,文章质朴清新,乡情满满。难怪他在我的故乡兄弟姜加龙患尿毒症病求助时,会一下子捐出五百元,他是一个很有乡情爱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