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饭馆里我见到一个男人,他和我一样坐在单人座的吧台。
“酸菜饺子,一瓶啤酒。”他向服务员说,神色漠然,接着坐在了我的旁边。
男人穿了一件脏旧的黑色皮衣——这在北京的这个季节里显得有些反常——斜跨一个黑色布包,落座后迅速警惕地把包拉到胸前。双手则牢牢抓着椅子边缘,整个人蜷缩在那里,显得很不安的样子。眼睛看着桌面,我估摸着,只能看到他自己的倒影。
“劳烦,一盘饺子。”我也对服务员说,接着就在等待的无聊时间里继续观察他。
他的饺子已经上来了,热气腾腾的。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怕烫的样子,只是举着筷子将饺子一个一个扔进嘴里,醋也不沾,嚼几口就直接咽下去——这和我所喜爱的慢条斯理的精致吃法完全不同——倒啤酒,只先倒半杯,并且熟练地刮下瓶口残余的酒液,举到眼前,小口小口认真品尝着,然后继续举起筷子吃饺子,继续喝酒······这时我的饺子也上来了,我于是暂时放弃了观察,全心全意对付起自己的食物来。
我吃完了,擦了擦嘴,转头看的时候,他却还在那里。他整个人靠着左侧的墙,背窝成一个弧形,昏昏欲睡,但右手还放在挎包上。手边的盘子里剩着一个饺子,自然是已经凉了,汤汁半凝固的样子。杯子里则还余着一口啤酒,或许,也可能只是半口的量,就静静地呆在杯子里,流露出一点凄凉的意味。这个男人头枕左手臂上左右摇晃,发出低低的呢喃声。很快惊醒,看了看包,慢慢反应过来了,就去一脸疲倦地吃下最后的饺子,喝完最后一点啤酒,匆匆冲出小饭馆,冲进外面那个明亮的大都市里。我在后面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我觉得明亮的都市里这个背影有点寒冷和暗淡。
这是个疲惫的背影啊。
我不敢说这个人一定是最落魄的那类人,但我敢肯定,他是那类为了生活最辛劳的一类人——社会的法则对于他们呈现着一种绝对公平的姿态:一份劳动获取一份报酬,不参杂一丝额外的希望或者水分。请你看吧,他和我吃的是一样的,但是他是为了吃而吃,更多像是应付性地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我是为了享受——追求食物之上的精神欢愉感,更高级,便也不够纯粹。
我认识一些人,一些真正的为了生活而拼搏的人。他们勤劳,善良,具备着那些劳动者的优良品质。但他们往往像这个男人一样,对生活感到疲惫不堪,感到巨大的压力。在这个到处宣扬劳动最光荣的时代,我常常赞美他这样的劳动者,我也由衷赞美劳动本身。可我知道,这高尚的劳动已经一定意义上控制了他们的生活和灵魂,使他们成为了劳动和生活的奴隶——为了生存而生活。我不敢妄加评论这种生活是否足够有意义,我只能肯定地说一句:“不要放弃 至少你们做的对。”
朋友,我知道你很疲惫,我也知道你满衣的风雨。因此我祝福你,祝福你拥有你所想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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