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

      清晨，阳光正好，微风不噪。

    一个约八岁小女孩安静地坐在公园的长木椅上，目光定定地望着远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她长长的头发轻轻地散落在肩上，粉色的连衣裙装束着她小小的身体，使她看起来那么精致小巧，宛如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嘿，你在等着谁吗？我都看了你好多天了。”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小男孩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眼睛。

    “我在等风呢！”小女孩侧头看向他。

    “风?这里到处都是风，你不用等的。你看，你的头发在动，裙子也在动，那就是风啊。”小男孩在她面前来回小跑着，一边跑一边说：“这也是风，感受到了吗？”

    “不！我是在等能带来梨花香的风。不是你说的那样。”

    小男孩停下来，满怀疑惑地问她：“真的有那样的风吗？”

    “当然有的，只是我还没等到它。”小女孩的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嘴角上扬着清浅的微笑，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情，让她感到快乐和满足。

    “我陪你一起等风吧！”小男孩坐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着远方，感受远方如海浪般的孤独。

      一个边拿着手机边抽烟的男人从他们面前走过，连头也没抬地就将烟头随手一扔，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事情。残余烟头狼狈地在地上摸爬打滚着，恰好滚到他们的脚边。他们好奇地蹲下来，忽然一阵微风拂过，将未燃尽的烟味吹向他们，呛得他们不停地咳嗽着。小女孩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梨花香的味儿。”

      傍晚，夕阳欲颓。西边正上演着壮观的火烧云的美景，可他们却没有机会去看上一眼。目光所及，都是钢筋水泥。高大宏伟的建筑楼房在他们的眼里就像一只只长相奇特的大怪兽，弱小的他们是那样地渺小和卑微。

    他们面前走过一群戴着安全帽，光着膀子的男人，个个五大三粗的样子，皮肤黝黑，连挂在脖子上擦汗的毛巾都是乌黑的，可他们仍然大手一挥地擦着汗。清凉的风袭来，男人们都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但他们可不太好受，风里带着男人们劳累一天的汗臭味儿，简直不能接受。小男孩微微叹了口气，“这不是梨花香的味儿。”

    夜晚，华灯初上。城里开始变得热闹非凡。霓虹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不同风格的音乐一首一首地交杂在一起，形色各异的人们打扮得光鲜靓丽……前一秒，他们还看见一个女人依依不舍地跟男人道别着，而后一秒就见她拿起手机打电话，等着另一个男人来拥抱。他们看到一群青春漂亮的女生，手里一杯珍珠奶茶，有说有笑地聊着。走了没多久，趁着没人注意，就把喝了没几口的奶茶丢到空地上，然后拿出化妆品修补自己的妆容。他们都微微摇摇头，“这也不是梨花香的味儿啊！”

      就这样，他们不分日夜地坐在长木椅上等着。春天来了又走，秋天去了又回，除了那一隅的天空，就再也看不见其它。

      一天，小男孩对小女孩说：“我们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这里肯定是等不来的。我们去找能等到带有梨花香味儿的风的地方吧！”

      小女孩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他们一起离开了。手牵着手，漫无目的地寻找在这片冰冷的天地里。

      他们走过来来往往的斑马线，走过人山人海 的集市街道，走过形状规则的火车轨道，却还是离不开这城市的围墙，找不到那个期待已久的地方。

        他们两个在月光下孤独地靠在墙头，就像找不到家的孩子。 

        一个专门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早就盯上了他们，这次刚好没什么人，方便极了。

        人贩子准备了一个大麻袋，趁着他们在熟睡当中，一把套上去。幸好他们两个小，不然一个麻袋可不行。让人贩子感到奇怪的是，这么大动作孩子早该醒了，为什么没大喊大叫呢?等到了家，人贩子锁好了房子，因为住的地方比较偏僻，他一点也不担心孩子会呼喊。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麻袋，却看到两双漆黑如墨，清澈见底的眼睛正看着他，目光仿佛能够直达心底。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小孩像他们一样安静。

        他以往一贯凶神恶煞的作风，竟然在此刻对着他们微笑。笑声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被震撼到了，他似乎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有笑过。

        “叔叔，你能带我们去找能等来梨花香的风的地方吗？我们问过很多人了，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还说我们疯了。”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人贩子。

      “梨花啊……”人贩子微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小时候在乡下爷爷家的日子，院里就有一棵年岁已久的梨花树。每到春天三四月来临时，梨花就开始含苞欲放，那模样十分惹人怜爱。他有时淘气地爬上树，总是让爷爷担惊受怕着，要是摔下来缺胳膊少腿怎么办。可他偏偏不听，结果还真的摔下来了，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也在床上足足躺了两个多月。等他好了，梨花也不见踪影了。那时他哭喊着要梨花，爷爷拗不过他，便拿出多年的梨花酿，让他闻闻花香，不料一转身，他就把整瓶喝完了。爷爷是又气又好笑，却打不得骂不得。他还没等到梨花开的第二年，就被带进城了，而他也没想到，那次竟和爷爷成了永别。这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一一回放，那么遥不可及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叔叔，你到底知不知道啊?”小男孩打断了人贩子的回忆，人贩子关住了各种辛酸往事，轻轻地对他们说：“叔叔知道，明天带你们去好不好?”

      他们听了雀跃不已，终于能够找到了。

      第二天，人贩子带着他们经过三天三夜的坐火车、坐客车、走路，终于来到了人贩子爷爷的家乡。

        那里早已没人居住了，成了一片荒地。人贩子凭着记忆寻找爷爷的家，终于在一片废墟中看到了那棵梨树。人贩子内心十分感慨，曾经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而看到的只有残垣断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啊！

        那棵梨树除了比小时候看起来粗壮了些，样子都没太大变化。绿意盈盈的样子在这废墟中显得生机勃勃。

        “叔叔，是这里吗？可我什么都没闻到呀！”小女孩皱着眉头，她不想再一次让心愿破灭。

        “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人贩子挠挠头，尴尬地笑着说。

        “春天吧？”小女孩问小男孩。

          “应该是夏天，不对，是……”小男孩一脸困窘。

          “这样吧，我们在这里等，等那棵树开花了，就有梨花香味儿的风了。”人贩子指着那棵梨花树说。

          小女孩和小男孩都高高兴兴地答应了。于是他们三人开始等待，在记忆中想象那样的场景。

          终于梨花树开花了，还在熟睡中的他们被这诱人的香味唤醒。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微风在此时此刻变得那么神圣，它就是梨花的专程列车，载着希望给他们。

          小男孩庆幸自己不忘初心，没有半途而废，终于陪小女孩找到了期望的地方。他很快乐。

          人贩子被淡淡的梨花香带往了那个纯真的年代，唤醒了早已被生活泯灭的良知，从而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他也很快乐。

          小女孩温柔地看着那满树的梨花，嗅着梨花香。她在想：妈妈说她会在充斥着梨花香的风里等我。而我等过了春雷、等过了夏雨、等过了秋实、也等过了冬雪，终于等到了带着梨花香的风。可是，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等来那个总是包容我小脾气的妈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