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有梦想的

人都是有梦想的，包括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属羊，今年52岁。爸爸没有文化，小学二年级毕业，可以认读、书写一些简单的字。爸爸排行老三，一哥一姐一弟。

爸爸十来岁读到小学二年级，就去地里挣工分了，十二岁开始“做生意”——卖臭豆腐，就是现在超市里卖的那种灰色的腐乳。傍晚，骑着一个叫“大水管”的车子，开始走街串巷，吆喝着，一直跑出几个村去，直到家家户户的灯都开始灭的时候，爸爸就开始回家了。

奶奶家住在村北头，有一次很晚了爸爸还没回来，奶奶拿着手电筒，去村南头迎爸爸回家，一直迎出去很远，才照见了爸爸。爸爸的臭豆腐车翻了，臭豆腐掉了一地，沾满了泥和草。爸爸不敢回家，怕挨骂。那时候，别人挣工分吃不饱饭的时候，我爸爸一天就可以挣一块多钱了。

人都是有梦想的

十四岁，爸爸来北京卖菜，在大钟寺附近，这个地方也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三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农村，是郊区，如今已高楼林立，柏油马路纵横交错，一片繁华。爸爸从老家进菜，大水管两边挂上两个大竹框，装的满满的，天一擦黑儿就出发，骑一夜，天亮正好到市场。这样的辛苦，一个月可以挣八十多块。而当时我们邻村的一个正式工，在北京，一个月工资也才三十几块钱。

爸爸是个暴脾气，骨子里看不惯不公，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和一个人打了一架，就不再卖菜了。这几年攒了一些钱，奶奶家盖起了新房子，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彩电，洗衣机都置办齐全了。爸爸二十岁就和妈妈结婚了。

后来我家就开始织纱窗，买来旧的塑料丝线，择好了打成新纱窗，然后发到武汉卖，所以爸爸就到武汉了。我是在武汉读的大学，很多事情只能说真的很巧。卖了几年，跟姑姑家搭伙儿干的，后来据说被姑父坑了一笔，爸爸就不打算再干了。去武汉讨债，遇到了一个所谓的老赖，要钱没有，要命一条的那种。爸爸在武汉磨了他半个月，吃住花销不少，老赖一分钱不给，爸爸把他揍了一顿回家了。

再后来，村里可以承包土地了。爸爸承包了几亩地，盖起了鸡场。跟人合伙养鸡，后来意见不合，爸爸想扩大，所以就把这里合到了伙伴那里。重新承包了一块更大的，直到现在，我家东边一家，北边一家，东北边两家的鸡场，都是我爸当时承包建起来的。

养鸡，就有鸡蛋了，然后就有了收鸡蛋的。当时收鸡蛋就是把农户家的散鸡蛋都收集到一起，然后擦干净，再将规格大小整理好，装箱——鲜鸡蛋。发往广州港口，高价销售。我爸后来就干了这个，我爸在广州，我妈在家里照应，投资的二十几万都是借的。第一年赚了几十万，尝到了甜头。尝到了甜头的不止我家，还有我大大家。（大大是我们那的称呼，也就是大伯）

人都是有梦想的

我大大家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于是我有大姐、二姐、三姐和大哥。我们如亲兄妹，那时候。大大家当时也在收鸡蛋，是和别人合伙的，自己只有一个小股份。这里的别人是很多人，他们是一个家族，意思就是只有我大大是个外人。

02年年底，我大大提议要和亲兄弟一起干，我爸妈一商量便同意了。当时他们考虑的是，大大家孩子多，也慢慢长大了，压力大，正好我们需要人手。谁也知道这生意自己做，赚的更多。

我的大大没有处理好和合伙那家人的关系，闹僵了。僵到了对方拿着大铁棍子打群架，要灭了我哥的程度。我大大当时在广州，打了那家的老板娘。这边，我大妈被人家打断了胳膊。我爸买了斧头，我哥开车从那家门口飞过的时候，车玻璃还是碎了个稀巴烂，人躲过一劫。后来打官司，我大大家胜诉，得了九万的赔偿金。而我爸就被派到了广州，后来就发生了后来的一切。

广州是一个开放性很强的城市，我爸染上了赌博。生意很红火，我爸膨胀的忘乎所以。后来赌到了澳门，再后来就是倾家荡产。说是倾家荡产，也不太准确。据说，我爸输了八十多万，而那一年赚了有近两百万。最后我爸不敢回家，我大大最后给的账本变成了亏损。

这一年，我家倾家荡产了。我大大家盖了两栋房子，买了车，给我大姐家投资做了服装生意。于是，亲兄弟成了仇人。

后来的几年，我爸爸去了内蒙古打工，靠着电焊的手艺在外面苦撑了几年。再后来，我们都原谅了爸爸，爸爸回家了。又开始养鸡，重操旧业，妈妈拼命的打工，弟弟初中没毕业也打工了。慢慢地，欠的债一点点都还上了。

那些年，是我家最难熬的日子。隔段时间就有要债的，邻居也都怕我们去串门儿。但是黑暗的日子也有光。有几个以前的老街坊，会主动给我们拿钱来，什么时候有什么时候再还。小满儿，严混、占冰……有种感情，没法儿忘。

现在，我弟结婚了，娶了一个懂事又勤快的媳妇儿，生了一儿一女。做着服装生意，日子红红火火。我研究生毕业，留在了北京，找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嫁了一个疼我的人。

爸爸妈妈岁数大了，一辈子经历的太多，现在我和我弟都有本事了，就想让他们享享清福，可他们就是闲不住。爸爸在塑料厂打工，老板叫大川儿，是我的小学同学。爸爸这一辈子虽然走了一些弯路，但是几十年的为人处事却是响当当的。厂子要扩大，添机器，他老板想找靠谱的人做事，鼓励爸爸入个小股份，除了拿工资，还能年底分红。爸爸很上心，我看出来了，他想再干一番算不上大的生意，或者说事业，圆梦。

我想让爸爸享清福，但我更想让爸爸在还来得及折腾的年纪，去追寻他的梦想。

                                女儿稀稀

                  2019年6月3号写于北京的家

（本文所写系我爸爸这些年的亲身经历，跌宕起伏，个中滋味，有些心酸无法言说。借我的笔，记录爸爸曾经走过的岁月。——原创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