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豫州刺史祖逖,认为戴渊是南方人,虽有才望,但并无恢弘志向和远见卓识,自己披荆斩棘,收复河南,戴渊啥也没干,威仪雍容而来,就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州、兖州、豫州、并州、雍州、冀州六州诸军事),怏怏不乐,又听说王敦与刘隗、刁协矛盾不可化解,将有内难,知道大功不成,悲愤发病,九月壬寅日(九月无此日),在雍丘去世。豫州男女如丧父母,谯郡、梁国一带人民都为他立祠。
王敦久怀异志,听说祖逖已死,更加无所忌惮。
冬,十月,朝廷任命祖逖的弟弟祖约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统领祖逖部众。祖约没有统御之才,军心并不归附于他。
当初,范阳人李产,避乱依附祖逖,见祖约志趣异常,对亲近的人说:“我因为北方鼎沸,远来就此,希望能保全宗族。如今看祖约所作所为,有不测之志。我和祖家是姻亲,应该早做切割,以免陷身于不义,你们也不能因为眼前利益而忘记长久之策。”于是率子弟十余人走小路回到家乡。
华杉曰:
祖逖差矣!生的伟大,死的窝囊!孔子说:“求仁得仁,何所怨?”既然立志恢复中原,如今已恢复河南,又有何怨?怨的,还是我打下江山,居然给我派来一个戴渊做顶头上司!这样的怨气,放在一般人身上没问题,祖逖作为千古英雄,就减分了。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不要对别人抱有任何期待,祖逖期待了一个他认为理所应当的东西,于是他的期待就落空了。
除了个人权位,还有国家大事,北方尚未恢复,王敦却心怀异志,要和刘隗、刁协内讧,让人悲愤,是不是?完全不应该悲愤,应该理解,应该接受。他们把个人放在国家之上,这才是理所应当的,别说他们,皇帝司马睿家族,也个个都把个人利益放在国家之上,否则就不会有八王之乱了。国家是他们的,但他们就是一群混蛋,这是你必须接受的现实。悲愤是可笑的,是矫情,也是对国家人民的犯罪,如果你真的心怀国家人民的话。
再说了,祖逖自己的弟弟,祖约,他不也和王敦一样,心怀异志吗?他的资格本事都比王敦不知道差多少倍!
这满朝君臣,真正把国家放在先呢,恐怕就只有祖逖一个人了吧?
非也!他也是把个人权位放在先!否则怎么会悲愤而死?国难当头,你怎么敢先死?你看到王敦有异志,不是正应该积极准备为国赴难吗?
从这个故事我们学到的是,你可以做一个好人,也坚持一切正直和善良的信念,但是,不要期待别人对你有任何回报,自己回报自己。对他人,特别是对在自己上位的,在自己控制之外的人,不抱任何幻想,对他们0期待。如此,才能身心健康,求仁得仁。
笛卡尔说:“我的人生准则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继续教育我自己。”把笛卡尔的人生准则送给祖逖:
笛卡尔的人生准则:1)服从本国法律和习俗,遵守中庸之道,不走极端,效法周围熟悉的榜样。2)在行动上尽可能坚定果断,一旦选定某种看法,哪怕它十分可疑,也毫不动摇地坚决遵循。3)永远只求克服自己,不求克服命运。只求改变自己的愿望,不求改变世间的秩序。始终相信,除了我自己的思想之外,没有一件事情可以由我做主。就算我被平白无故地削除了封邑,我也不会像为什么我没有当上中国皇帝那样懊恼。4)不管别人的行业好不好,我只继续从事我已经选定的这一行。
11、
十一月,皇孙司马衍出生。
12、
后赵王石勒把家乡武乡父老故旧全部召请到襄国,与之共坐欢饮。当时,石勒微贱时,与李阳邻居,数次因为争夺沤麻池塘斗殴。于是唯独李阳不敢来。石勒说:“李阳是个壮士,沤麻斗殴,是布衣之恨,如今我兼容天下,岂能与一个匹夫记仇吗?”于是召李阳欢饮,拉着他的手臂说:“我当年饱受你的老拳,你也没少遭我的毒手!”拜李严为参军都尉。将武乡比着刘邦家乡丰县、沛县,免除三代人赋税。
石勒因为人民刚刚恢复生产,粮食储备还不充足,于是言行禁止酿酒,郊祠宗庙,都用礼酒(只发酵一晚上),推行数年,酿酒绝迹。
13、
朝廷任命慕容廆为都督幽州、平州二州、东夷诸军事、车骑将军、平州牧,封辽东公,单于如故,派谒者前往,授以印绶,授权他以皇帝名义设置官属及各郡守、县令。慕容廆于是备置僚属,任命裴嶷、游邃为长史,裴开为司马,韩寿为别驾,阳耽为军咨祭酒,崔寿为主簿,黄泓、郑林参军事。慕容廆立儿子慕容皝为世子。建立学校,以平原人刘讚为祭酒(校长),让慕容皝与诸生一起入学,慕容廆自己有空,也亲自去旁听。慕容皝雄毅多权略,喜经术,国人都称道他。慕容廆命慕容翰镇守辽东,慕容仁镇守平郭。慕容翰安抚汉人和夷人,很有威信和恩惠,慕容仁次之。
14、
拓跋猗㐌(yi)的妻子惟氏,忌惮代王拓跋郁律之强,担心他对自己的儿子不利,于是,击杀拓跋郁律,立她的儿子拓跋贺傉(nu),贵族酋长等死了几十人。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还在襁褓之中,母亲王氏把他藏在裤子里,祈祷说:“如果上天要你活下来,就不要哭!”很长时间都没哭,于是逃出一命。惟氏专制国政,遣使向后赵报聘,后赵人称之为“女国使者”。
资治通鉴卷第九十二
晋纪十四
公元322年——323年
共2年
中宗元皇帝下
永昌元年(322年)
1、
春,正月,郭璞再次上疏,请皇帝以皇孙出生为由,颁布赦令,皇帝听从。正月一日,大赦,改年号为永昌。
王敦任命郭璞为记室参军。郭璞善于卜筮,知道王敦必定作乱,预知其祸,非常忧虑。大将军掾、颍川人陈述去世,郭璞哭丧极为哀痛,说:“嗣祖(陈述字嗣祖)啊!焉知非福啊!”
王敦既与朝廷乖离,将朝廷名士都羁留录用在自己幕府。任命羊曼及陈国人谢鲲为长史。羊曼,是羊祜哥哥的孙子。羊曼与谢鲲终日酣醉,所以王敦也不具体委任工作给他们。王敦将作乱,对谢鲲说:“刘隗奸邪,将危社稷,我想要清除君侧之恶,如何?”谢鲲说:“刘隗确实是个祸害,但他是城狐社鼠。”(城墙上筑窝的狐狸,社稷里挖洞的老鼠,意思是投鼠忌器,动不得。)王敦怒道:“你是个庸才!不识大体!”将谢鲲外放为豫章太守,但又扣留他,不让他到任。
正月十四日,王敦在武昌举事,上疏数落刘隗罪状,声称:“刘隗佞邪谗贼,作威作福,妄兴徭役,劳扰士民,赋役繁重,怨声载道。臣身为宰辅,不可坐观成败,所以进军讨伐,刘隗的首级早上悬挂于城门,则大军晚上就退兵。当初太甲荒唐适度,幸有伊尹之忠,殷商得以中兴。愿陛下深垂三思,则四海平安,社稷永固。”
沈充也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王敦任命沈充为大都督、督护东吴诸军事。
王敦到了芜湖,又上表控诉刁协罪状。皇帝大怒,正月二十一日,下诏说:“王敦凭恃恩宠,敢肆狂逆,将朕比着太甲,要将朕幽囚。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朕亲率六军,以诛大逆,有杀王敦者,封五千户侯。”
王敦的哥哥、光禄勋王含乘轻舟逃归于王敦。
太子中庶子温峤对仆射周顗说:“大将军王敦此举,似乎只是清君侧,并不是叛逆。”周顗说:“不然,人主自然并非尧、舜,不能没有过失,但人臣岂能举兵胁迫?举动如此,不是叛乱是什么!王敦狼子野心,他的企图岂有限度?”
王敦初起兵时,遣使告诉梁州刺史甘卓,约他一起东下,甘卓许诺。等到王敦登船出发,甘卓按兵不动,派参军孙双到武昌劝阻。王敦惊道:“甘侯之前和我约好如何如何,如今有变,是担心我危害朝廷吧!如今我只是清君侧,事成之后,封甘侯为公爵。”孙双回去报告,甘卓还是狐疑。有人对甘卓说:“不如假意许诺王敦,等他到了京城,再出兵讨伐他。”甘卓说:“当年陈敏之乱,我也是先假意跟从,然后又反戈一击,舆论都说我见风使舵,心中时常愧疚。如今再来一回,何以自明!”
甘卓派人把王敦的意思告诉顺阳太守魏该,魏该说:“我之所以举兵拒胡贼,正是要效忠于王室。如今王敦举兵向天子,不是我应该参与的。”于是与王敦绝交。
王敦派参军桓罴游说谯王司马承,请司马承任军司。司马承叹息说:“我要死了!地荒民寡,势孤援绝,有什么办法!不过,死得忠义,夫复何求!”司马承征召长沙人虞悝为长史,正赶上虞悝母丧,司马承前往吊唁,说:“我要讨伐王敦,而兵少粮乏,况且我新到任,恩信未著。你们兄弟是湘中豪杰,如今王室危难,兵革之事,古人也不会因守丧而推辞,先生对我有什么指教呢?”虞悝说:“大王不宜虞悝兄弟猥劣,亲自屈就光临,敢不效死!然而湘州荒弊,难以进讨,应该收众固守,传檄四方,王敦的势力就分裂了。分裂之后,再图进讨,或许可以取胜。”司马承于是囚禁桓罴,任命虞悝为长史,以其弟虞望为司马,督护诸军,与零陵太守尹奉,建昌太守、长沙人王循,衡阳太守、淮陵人刘翼,舂陵县令、长沙人易雄,一同举兵讨伐王敦。易雄移檄远近,列数王敦罪恶,于是一周之内,全都响应司马承。唯独湘东太守郑澹不从,司马承派虞望征讨,斩郑澹,将人头送到各地示众。郑澹,是王敦的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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