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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连载:少年清水洼(五)

中篇小说连载:少年清水洼(五)

作者: 兴民智通姜海 | 来源:发表于2019-02-14 22:37 被阅读7次

(8)

在一个火烧云燃烧的傍晚,海面上突然刮起了大风。这是被定格的夏天的傍晚,火烧云灿烂的燃烧似乎在昭示着什么。看那火烧云,灿烂地在海岸之地的上空燃烧,先是如絮布一般,铺出一片的流光溢彩,圆盘一样的太阳在金色的絮布间冉冉升起,接着气势更汹,在海天相连之处,涌出了一波又一波金色的灿烂的海浪。这时,火烧云之外的天空,乌云黑压压地逼仄过来,愈发衬托出那一片的灿烂。风儿有些发疯了,轻狂挥舞,仿佛聚集了巨大的能量。

余所在的船正停泊在南方的某个港口。他们来此已经半月有余,船在航海的途中出了故障,因为等待配件,所以不得不停泊在这个小小的港口。这是典型的南方海边的码头,码头上青石嶙峋,经海浪和岁月的冲蚀,已经无了棱角,一些青苔长在上面,滑溜溜的。这港只能称为一个小镇,却是极有特色的。海与镇是相连的,上岸来,往里走就是镇了,青石板的街面,被千万双脚打磨得幽幽发亮,把岁月的沧桑无声地融凝进去,却不留一丝痕迹。道路虽窄小,但并不失于平直简约,一条条幽深的小巷细弄,一头勾联着码头,一头曲曲折折地延伸过去。

这些等待的日子,充满了神秘和宿命。小镇上的那些女子的服饰,让余着迷。她们的服饰多么奇怪啊,即使在全国一片灰或蓝或绿的年代,她们的服饰凸显地非常色彩斑斓。她们常年戴着一顶厚重的大斗笠,斗笠上涂满了黄色。在斗笠下,还要戴一个四方的头巾,头巾上是白色的缀绿的小花的图案,将头和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往下看可就更令人惊奇了,衣服窄小,露着腰身和肚脐,下身却是宽绰的绸裤。这些女子却异常辛苦,她们在海边同男人一样干繁重的体力活。

鳗儿就是这群女子中的一员。她很瘦弱,看上去就像个孩子,大大的斗笠扣在她的头上,是一顶沉重。她是个童养媳,从小就被父母送到婆家的。婆家有个傻儿子,比鳗儿大几岁,嘴角常年挂着口水,拉扯不净。鳗儿那年已经16岁,可她太瘦弱了。婆说了,要择日给她们圆房的。傻男人并不是百般傻,荷尔蒙的分泌对一个傻男人同样生效。他常目不转睛地看着鳗儿,心里百般抓挠。有一天黑夜,他趁鳗儿收拾灶台的时候,从后面箍紧了鳗儿,手在鳗儿的身上乱动,可是上下找不着地方。鳗儿反抗,这傻子还是有个把力气,将鳗儿摔倒在灶间的柴禾上了。鳗儿拼命地踢踏,鳗儿呼叫。可婆的门一直关着,婆躲在门里,从门缝里往外看。傻子将鳗儿宽绰的裤脚撸起来,一下子就撸到了鳗儿的大腿根。任凭鳗儿如何反抗,这男人就像沉重的水桶一样趴在鳗儿的身体上。鳗儿无计可施,只能放弃抵抗。这时,她悲愤的扭过脸去,她的衣服已经在傻男人的撕扯下脱落,瘦弱的身体硌在冰凉的柴禾上,痛啊。

灶膛里还有零星地不熄的火点。鳗儿伸长手臂,从灶膛里扯出一根行将熄灭的禾棒,朝傻男人的手上戳去。傻男人被火烫了一下,惨嚎一声,放开了鳗儿。

婆听见儿子的嚎声,气急败坏地从里屋蹿出,用荆棘条子抽打着鳗儿,鳗儿抱着头在灶间翻滚。婆骂,他是你男人呢,你就是要被他睡的,打你个不听话的。

鳗儿的身上被荆棘条刮破的血痕一道道的。鳗儿想逃了。逃到哪里,她不知道,古镇之外,总有另个世界的。

余在此时出现。这个健壮清硕的北方青年,像一棵梧桐树一样挺立在古镇女人的目光里。她们透过被头巾包裹的紧密严实的脸部追寻这个青年在古镇行走的背影。

火烧云在继续燃烧,海风更大,激起更大的海浪,那些停泊在锚地的船只,被海浪托起,垂下。

街上很少有人行走,一个傻男人却在码头上出现,他盯着那片红烧云,嘴里咿咿呀呀地像吼出一段戏文,双臂伸长,头向后仰,脚下加快,如一只要起飞的鸟,迎着火烧云燃烧的地方。突然,他的脚在青苔滑腻的码头石上打了个趔趄,身体就像突然被折断的树棍一样,栽倒下去,海浪毫不留情地席卷过来,一个男人褐色的头颅在海浪中沉浮,一会就没了踪影。

第二天,风平浪静。余所期待的船的配件也送到了。他们很快修好了船,开始出发。船行在半道,余要到船底的储物间去拿东西,掀开船板,他吓了一大跳。一双猫一样惊恐的眼睛在舱底望着他。这个女人叫鳗儿。

往后的日子就变地简单和琐碎,余领着鳗儿重新回到了皂户村。老庄叔和乡亲们帮着张罗了余的婚礼。起先鳗儿还是习惯穿她那些奇怪的服饰,可北方的风太硬了,腰身和肚脐是不能再裸露了,裤脚也不能再宽绰,要不冷风嗖嗖地灌腿肚子。鳗儿慢慢地改变着自己的装束,可尽管如此,皂户村的人还是习惯地称呼她----西莱子挺鲅。60年代的最末一年,我的哥们丑出生了。

(9)

你在倾听我的诉说么?我发现自己真的生病了。我满腔废话,却想一吐为快。我越想表达清楚,捋顺思路,但愈加不着边际,乱扯一通。丑的童年和少年的记忆同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那个时代,农村的男孩子大抵如此。从比试小鸡鸡看谁泚得高泚得远,到上树爬房,往人家茅坑里扔石头,溅地解手的人满身粪便的缺德之事我们大都干过。苦难和沉重的生活是大人的事情,我们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充满了快乐。

丑在一个夜晚的梦里突然长大。第二天,他涨红了脸,鼓足勇气地在我面前,让我分享一个在我们看来天大的秘密。他说,他再次梦见那只大鸟,它用温暖的翼轻轻地抚摸丑的全身。后来,这只大鸟飞走了,来了一个女人,就是那个于蓝老师。于蓝老师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丑,眼里充满了无限的怜爱。后来,后来,于蓝老师开始脱衣服,她穿的太单薄了,好像有点害冷。丑感到有些害怕,也跟着全身发抖,于蓝老师紧紧地抱住了他。他幸福地哭了,可却觉得裤裆里一热,他尿炕了。我都十多年没尿炕了,就是这泡尿将我的梦境惊扰了,于蓝老师甩下我就走了。丑无比沮丧地说。

我什么都不懂。我只觉得丑告诉我的这个秘密有些可笑,同时我又有些愤怒。告诉你吧,索性我就告诉了你。丑,你怎么可以这样流氓于蓝老师?你这个该天杀的!我咬牙切齿,无比激动。丑吃惊地望着我,他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我,最后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长大了是要娶于蓝老师的,她是我的女人,我要她等我长大。

我本来以为丑对我说的那句话,是说说就完了的。可绝对没有想到,丑就真的在于蓝老师面前作了勇敢的表达。那是夏天的中午,阳光恣意汪洋,毫无遮拦。校园内高大的白杨树因为没有风的惊扰,纹丝不动,只有蝉在无廉耻地叫个不停。我们夏日的午睡是在学校完成的,学校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孩子们去海里洗澡。我们从家里带来麻袋,草帘或者凉席,躺在教室的泥地上。先是免不了一阵打闹,你搔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只有于蓝老师走进教室,陪着我们,我们才能安静地睡去。

这天中午,我们都睡着了。于蓝老师坐在讲台的书桌上看着我们。我被一泡尿憋醒,我睁开眼,看到丑儿走到了讲台前。他站在书桌面前,看着正在批改作业的于蓝老师。

于蓝老师放下那支红蓝铅笔,抬头问丑儿,怎么不睡了?

丑儿小心翼翼地往四处瞅瞅,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他吭哧了半天,嘴角只是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阳光正穿过墨绿色的窗棂,照在于蓝老师的身上。那天的于蓝老师穿着一件细碎的小花格衬衣,中间镶着5颗红纽扣。红纽扣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小小的有点炫目的光。此时,于蓝老师多么安详沉静。

丑最终鼓起了勇气,他说,于蓝老师,等我长大了的那一天,我要娶你,你信不?

于蓝老师先是愣怔了一下,脸腾地红了起来,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丑,于蓝老师突然笑起来。因为怕影响我们的午睡,于蓝老师想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样子在空荡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滑稽。

丑有些急了,丑说,我说的是真的。我很快就会长大,我有熊力气,我要娶你的,我一定要娶你的。

于蓝老师说,丑啊,你这个小屁孩懂什么呀?等你长大了,老师也老了。

即便老了,我也要娶你,你等着我!

于蓝老师哭笑不得,随口答应道,好了,好了,你好好学习,只要你好好学习,我就等你。

丑高兴极了,这是珍贵一生的诺言呢。丑说,于蓝老师,咱们勾勾手吧,拉钩上调,一百年不许变。

于蓝老师或许觉得比较好玩,真的伸出小拇指同丑勾了勾手。

那一刻,我有些嫉妒丑了。这个家伙,太可恶了,太流氓了,于蓝老师怎么会答应嫁给他?他凭什么啊,让于蓝老师等他长大?

在我少年的心里,我对于蓝老师同样有种依恋的感觉。我是那样的渴望,在我的内心里,我一直喊她姐姐的。多少年后,走在路上,当我听到那首张楚演唱的《姐姐》的歌时,我不禁泪流满面。

我现在什么都不害怕了,丑死去了,于蓝老师也死去了。我的姐姐没有带我回家。

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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