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
下午四点多一点，老表打电话来了，说是下雨天生意肯定差，让我晩上过去吃龙虾喝啤酒。老婆在一旁说，你回回去白吃白喝，今天晚上你得做回人，约几个人去吃一场。
我们“喝酒四人帮”五点半钟准时在老表饭店集合完毕。老规矩，除了烧龙虾，红烧鸡脚爪必不可少。
老表陪着老张、老王和老李他们几个喝下去一瓶古井八年之后，啰里八嗦的话就开始像拆旧毛衣拽出来的线头子，越扯越多，越扯越乱。
我把冰的和不冰的啤酒掺着喝，一个人对付完两瓶“勇闯天涯”，肚子有点胀，蛮敛着不去上厕所，筷子把锅里的鸡脚爪子都抄翻了过来，抄出一根大葱，送到嘴里，慢慢嚼了。
这时，外头一辆小黄车冒雨骑过来，门口停了，板寸，格子衬衫，是老表的二舅老爷，表嫂的二哥哥，一进门就连着来了三句标准桐骂。
T个MB，T个MB，T个MM的大臭B。
他直接去吧台上拿了一瓶“李小白”，屁股落到老表旁边的板凳上。说，我这回真的知道欲哭无泪是么滋味了。说完就咕咚了一大口酒，不是从喉咙管里，而是从心门口发出一声长叹。
唉！
老表他们就说，喝！
一个小酒瓶，四个白杯子，一个黄杯子，在袅袅腾腾的水汽里碰到一起，似乎都有了心思。谁都没有开口去问二哥，只是把杯子实实在在地碰了一炸，砰、砰、砰砰砰。
表嫂走过来，端着一个杯子，里面放着两片柠檬。表嫂说，表爷哎，用这杯子喝，啤酒的味道会好许多！
又是一瓶冰的一瓶不冰的啤酒兑着喝进肚子里，杯子里的两大片柠檬很快软沓了下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吃了一口花椒到嘴里，鼻腔、口腔产生共鸣，立刻上传到了脑壳子里面。
二哥说，表爷喝！我说，喝！老表说，喝！老张他们三个也说：喝喝喝！
雨落得稀里哗啦，路灯下面的街道一雾。
表嫂说，二哥，你比天气预报准多了。——二哥甩甩手腕，把脚伸了伸，膝盖那块似乎发出了点响声，他用手摸了摸，说，一痛就肯定要刮风下雨。
我问：二哥喂，像么样子痛？二哥一指门外说，你看，那雨下得就跟一根一根的缝衣针往地上戮，狗日的不是戮在居巢路，而是戮到了我关节里头来了。
二哥捏着喝空了的第二瓶李小白，说，T个MM的大臭B！
又说，找人从北京带了三十二条中华烟，被没收去了。唉，被你二嫂一屁弹戮之，“好生被查到之，查到了就要扯狗屌”。但我怎么搞，下个月你大侄子就要结婚，一条烟起码要差四、五十块，三十条要省一千多块呀！
老表也愤愤不平，国家哪条法律规定的，我们到北京买烟犯法？今天早上听说过了，不急，他们要是不还，你夫妻俩就驮着被子、脸盆去他们局长家里吃饭困告去。
老张开口了，是要发狠喧！桐城这地方管么东西都比人个贵。你讲怪不怪，五羊本田卖得比安庆、舒城都要贵个小千把块钱！前些年，拿桐城身份证去安庆专卖店，他还不卖给你！
老李也接上了：旁的不晓得，过年前后的肉价我晓得，我们至少有八部车子每天夜里都到庐江陈埠去拖肉，一斤肉最少巧五块！就是现在也还要巧个两块。
老王想了半天，说：我也来说件古怪的事。今年清明，我家回来不少老亲。你们说可少有，政府办的公墓里不准烧纸，不准炸鞭，可私人搞的却照烧照炸！那些从外地回来的头都给摇断了，说是这么一件事，竟然给搞成了一“市”两制，阴间的待遇都不一样！
话互不相干，又相干，就像是好些根乱麻，绞在一块，扭成一团。我侧耳听，又掺着喝下两瓶啤酒，终于憋不住，起身去嘘嘘嘘。
走的时候，二哥已经是第四瓶李小白，快要滑到桌肚里去了。外面雨还很大，撑着伞都不管用，全身上下一下子就湿透了。
我们在居巢路冒雨走了一阵，想起二哥哥的中华烟。我平时和他来往少，但我也确实有点想不通。不光是今天晚上他们扯到的，还有许多没扯到的：
比如新市街的路，北大街的老房子，告示牌子上出的笑话，广场上的外墙装璜……
唉，哪一样不是“石磙又改猪食槽”似的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啊。想不起来这些心里还好受点，想起来真的是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