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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对燕子怀有特殊的感情,每当春天翩然而至,听声声呢喃,看剪行旋飞,内心便涌起阵阵激动。有次竟轻信了伙伴“谁捅了燕窝,燕子就迁往谁家“”的戏言,中午蹑手蹑脚潜入邻家,情急之中,绰起长长的鞭杆儿,对着燕窝就是一捅,然后,惶惶而逃……幼小的心灵,便开始了焦急而幸福的期待,结局当然可想而知。长大了,才悟出此举何其荒唐:你侵犯人家的家园,伤心还来不及呢,迁到你家?妄想!
不同的经历,类似的结局,不知为啥,我总想起此事。
那年,我教初二。作为语文老师,总期望自己的弟子,能练就一番过硬的基本功,写一首漂亮的钢笔字,看到学生们毛毛草草不成形的字,更坚定了我的信心。于是,便开始实施我的练字方案:每日一页, 32开。收上,检查,指导,风雨不误,雷达不动,对底子薄的学生更严格要求。
有个姓赵的男孩,白白净净的,一双大眼睛扑烁有神,做事认真,练起字来一笔一画,进步很大,我很高兴。说话就期中考试了,那天,他交一页练字时就问:“老师考试这一天还教吗?”“那还用说!”我不加思索地答道。心想,就一页字,能耽误多大功夫,况且,考试的好坏,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就又到班强调了一番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
我没有注意到赵的反应,他练字每日必交,只是潦草些。期中考试倏忽而过,我记不清他那次成绩如何,只是在事后的一次作文中,他流露出自己的不满:一个合格的教师要体会点学生的心情。一个农村的孩子,一个初中生,有如此想法的确叫人关注。我想找他谈谈,正在这时,我无意翻开他的作文本,发现他的垫纸有一幅画和一行字。仔细看时,那竟是一具棺材,里面画着尸体,旁边写着“某某之墓”。字不太清晰,但依稀可见。我想,倘没有刻骨的仇恨,就不会有如此胆大妄为之举。我没想到他对我竟如此的敌视。我莫名其妙,我心灰意冷,想自己平时对他够关心的了,怎竟落个如此地步?
当然,我很惊奇自己的冷静,我压抑住阵阵涌起的怒气,将作文本发回去,还平静地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的确,我格外地注意到他的目光,冷漠,毫无信任。我希望他听完后能主动承认错误,或能心平气和地交流,或有所悔悟地换掉那纸。但一切都没有,等我再收回作文本时,垫纸依旧,尸棺仍在,题字未改。我把他叫到办公室,指给他看时,他出奇地冷静,毫无悔意,一脸决绝,一言不发……
后来,赵被父亲领了回去,转到家乡中学读书了。他父亲很激动,而他一脸木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少年过去了,我的眼前不时浮现赵童稚的脸。我不能评判自己:错了吗,心存委屈;对了吗,却的确无意伤害了一位幼小的心灵。我不时反思自己的教育行为,教师总是带着美好的初衷从事教育教学,但有时事与愿违,适得其反。还有生活中以爱的名义的伤害,不更发人深省吗?
我不禁又想起那儿时的往事了,燕子,你何时能飞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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